听说月亮是咸的 - 第89章

    母亲的奚落声在暗夜的空间划来划去，像她磨的那把菜刀，锋利无比。它划伤了李崟的尊严，也划伤了母间最后一丝联系。

    李岫看见哥哥的十手指缓慢弯曲，但始终没能形成拳的形状。他没说话，在一滩迷濛的橘黄，一脚一脚踩向自己的房间。走到房门，还不忘关了走廊的灯。

    啪的一声，李崟的世界黑了。

    母亲朝着李崟的背影啐了一，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接着熟练地上门栓，从里面将门锁得严严实实。

    整整一夜，李岫都睡在被浸的被褥。她不敢向母亲诉说自己了床，不敢惹母亲生气。她担心一旦说了，不知又会引发怎样的风暴。

    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还床，该是多大的罪名。

    星期天的上午，学校照例放了半天假。哥哥九多就门上班了，母亲拾掇完厨房，又将那一床的被褥洗完晾好，而后就坐在小卖里织线衣。

    与李岫忧虑的结果不同，母亲并没有责骂她，也没有过问她因何会床。只是收拾床铺发现的时候，愣了几秒。接着利落的将那一床弥散着味的床褥卷在一起，抱了厕所。

    李岫当时正坐在书桌前吃早餐，半颗还卡在咙里没咽去。如果当时母亲暴怒发作，或许她真的会被当场噎死。然而，乎意料的是，母亲的绪竟然奇地稳定，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李岫那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地面。

    不过，母亲这般反常，反倒让李岫莫名生一不详的预。那平静的表象之似乎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暗涌。她没敢作声，就那样装作若无其事，默默的把咙里的半颗吞胃里。

    早餐过后，李岫老老实实躲在房间里，将英语单词温习一遍之后，又从书包里拿前几天随堂测验的数学试卷。看着醒目又刺的红叉号，她吁了一气，用手指抹平草稿本，准备重新演算。

    这时，小卖里稀稀袅袅传京戏的曲调。

    一定是母亲打开了那台收音机。李岫暗暗思忖。好久都不曾见着那个老古董了，还以为一早就被母亲当废品给扔了呢。

    那台收音机确实有些年了，听说还是母亲的嫁妆。那时候家家都穷，彩礼也就几十块钱，嫁妆也是相当寒碜。家境稍微好的，多是陪些纫机、收音机此类，家境不好的，就陪带些白米、红薯、鸭这般。

    老陶家没儿，家条件稍为好儿。母亲又是第一个女儿，外公外婆自然不想委屈了她。这才拿钱来买了台时最新款的收音机，另外还带了十只活，作为她的嫁妆。

    当时拥有这么一台收音机，确实面上有光。可如今，这老古董早就被淘汰了。家家都有电视机，谁还听这破玩意。

    大抵是在箱底压得太久了，收音机的音不如从前那般清亮，听上去嘶哑又苍凉，在这肃杀的秋天，让人不免产生一说不清不明的宿命般的哀伤。

    李岫不懂京戏，但她喜诗词歌赋，衷钻研文言文，于是放手里握着的笔，凑到窗前竖起耳朵听那戏词。青衣的唱腔凄凄哀哀，李岫模模糊糊听她唱的什么：“夫在东来妻在西，劳燕分飞两别离。闺只见新人笑，因何不听旧人啼。”

    李岫不知这段戏曲其实讲的是，秦香莲指责陈世状元后抛弃妻儿女的事。她只能从戏词悲凉的表义和青衣哀怨的唱腔估摸，这演绎的大约是个悲剧。

    母亲并不京戏，因何今天会耐着听了这么久，她不得而知。

    戏毕，收音机里传洗发广告的声音。广告还没播完，母亲就把收音机关掉了。李岫赶蹿回书桌旁，攥起刚笔伪装成一副正在专注思考的假象。

    不过，母亲并没有来她的卧室突击检查。她听见廊里的脚步声很急，跟每次厨房里煮着的汤溢来时母亲小跑着的脚步声一模一样。急促促的，半分钟都耽搁不了的样。

    接着，从哥哥的房间传一阵翻箱倒柜的折腾声。李岫心里咯噔一，她害怕母亲发现哥哥藏在床底的罩。于是慌忙扔了手里的笔，径直冲向哥哥的房间。

    到了门，李岫再也不敢往里面走。

    屋一片狼藉。衣柜门大敞着，床垫也移动了方向。父亲和哥哥的衣服、件以及各红证书随意丢在地上，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而她最担心的事，也在墨菲定律的控，几率地发生了。

    那个装着罩的布包，此时正被母亲捧在手里。看来她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连床底的储藏空间也没放过。

    李岫的心提到了嗓儿，呆默地站在门，大气不敢一声。她看着母亲一件一件把罩从布包里翻来，又一件件摔在地上，嘴里还不住地叫骂着：“臭氓，都他妈是臭氓。床底藏着这些东西，不要脸！”睛里的火苗也越蹿越。

    她看着母亲抬起脚，又重重的落去，咬牙切齿地用拖鞋反复蹍踩那件她最的白丝罩。看着那洁白如婚纱般的好被印上脏脏的鞋底印。看着黑的波纹路，一层一层反复叠加，直至再也看不清形状，最后只留一团黑糊糊的污渍，怎么洗都洗不净的那。

    忽然间，母亲蓦地挑起眉望向屋，一副醍醐的模样。接着又猛地沉腰，麻利地将那些罩一只只拣起来，暴地回布包，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着：“不要脸，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回有这些烂东西为证，看你还敢抵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