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 - 第43章

    杨振甫将你们安置在离杨氏宗祠不远的一别业，屋舍小而致，你与你父，加上张叔，三人住刚刚好。散学后，你与你父会从祠堂西角门去，过一条浮桥，走不多久就到居了，很是近便。他无数次躲在宗祠廊檐看你，看得且是细致，连你生白一张脸上小小一青都看分明了，夜里回去就在纸上描。

    泉州傍海，海风拂，日光酷烈，本帮人少有生得白皙的。似你这般白得像玉石雕琢来的，总能引他怀想，若是让你躺在黑绸上，那是怎样一副动人心魄的艳景。想得多了，他就真的走去把黑绸买来，一买买好多，堆得库房都装不，招来他爹一顿好骂。他想你想得了怔，三不五不顾地寻时机与你说话，给你送东西讨好你，然而话说不上几句，东西也从未送去过，惹得他发急，一宿一宿地熬着，一办法也没有。熬到后来，他终于了决心，要把心意摆到你面前叫你知。

    这天他追到你家，厚着脸跟家门，趁着你父后堂拿好茶待客时，他往你手上了一团事，你不敢收，又回给他，这回他真正发了急，拉起你手，把东西死死摁你掌心，再不许你回来。恰在此时，你父从后堂回来，把你们两人都吓一，那东西来不及送回他手上，就这么窝在了你手掌心。他走后你打开一看——是一条相思的手串，还有一方手帕，手帕上边写了字，写的是“青青衿，悠悠我心”。《衿》是《诗经》里的名篇，经过千年演义，不知怎的，后世居然都拿它来表相思了。你过了半歇才回过味来，杨遂是在向你表相思。你平日里居简，对此地结“契兄”“契弟”的风俗无从知晓，此时被他一条手串一方手帕，将同相思直摊到面前，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本帮人或是在本地久住的，大多会将这心意当褒奖，有意的便往来联络，无意的一笑便罢。把这事认真当事的，还真不多。

    在你十七年的岁月往还当，还从未收到过这般刻骨而直接的相思心意，且表心意的这人，还是个男。这类心意，你是断不敢受的，于是他你手心的东西成了手山芋，你不知该怎样办才好，亦不敢告知你父，因这类事暗昧难言，你父又是刻板之人，更不好说与他知。你只能将这东西先收好，打算转天还给他，跟他说清楚，让他断了这份心思。

    转天他见你偷偷看他，心一，以为你要接他相思，谁想到来却是将这份相思心意退回给他，且还明说了你们之间不合适。他问你哪不合适？不等你答又急急接说：我家饶有资财，日后家产生意全是我的，况且功名路上我也不差，定会挣来一份，将来你若跟我……跟我……

    你静待他说完，不想他也是次这样剖心白的事，说了一半，羞得说不去了。你犹豫片时，小声回他：我自小有弱症，恐怕活不了多久，今生也从未想过要与谁结缘。你这心意，恕我不能领受。

    还有多余的话没说，你怕他更伤心。

    比如说你从未想过要与另个人如何，非要如何不可，也是男婚女嫁的路数来走，不会与谁搞断袖。

    因你自小有弱症，你父母在婚事上的考虑，都是选那家室清白、样貌平常的女娘，你们小夫妻的事间隔有序，待女方坐胎了，便可不必再往这上走。由此可见，你父母相当清楚，事于你，是会要命的。原本可活十岁，事上一旦剥丧太过，便会早早把你一条命送掉。他们太怕失掉你，以至于直到如今还未认真筹划你的婚事。

    他们与你，谁又能到想离家一趟，还把个男招惹来了呢？

    杨遂听岔了你的话，或许是他不肯认你这委婉的推拒吧，就抢白：不好可以调理的么，我家多的是好药，为我家事的名医也不少，你不必担心……对了，不如你住到我家去，我夫他们家是杏林世家，住过来求医问诊也方便些！

    说罢，他不自禁想去牵你手，你不动声地退过一边，避开了。手串与手帕，你还给他，他不肯接，你便放在他旁一张小几上，而后告罪匆匆离开。

    打那往后，你便尽量避开他，避不及时，你就低眉垂目躲掉他灼而多的目光。这样追与躲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你十八岁生辰那天。

    那天你父并未请客，想着照家旧俗简单给你过一过便罢。谁知近午时分忽然来了几个学生，当就有杨遂，他们都带一份厚礼，说是要给你过生辰，你父婉拒不过，只得让张叔街多买几样熟回来添菜。学生带的厚礼当有酒，还不少，吃喝起来，他们几人围定你父敬酒，你父酒量虽好，却也当不过这般敬法，很快便醉得不知人事，那几个他酒的学生把他搀房休息。人散后，屋只剩你和杨遂了。他想你想得几乎要发疯，此时得了机会，立坐到你近旁，诉说相思难耐：行之，我、我想、想与你结契兄弟！你放心，我家早已备厚礼，绝不会亏了你……

    他边说边迫近，近到你觉得不舒服了，就想躲开。他不让你躲，一把搂住你，凑向你颈边狠嗅，嗅到迷醉，他一咬了上去！

    你惊起，被他压了去，那时他已有了迷疯的症兆，你全然不知，还当他是玩笑开过了。却不料他将你打横抱起，寻一僻静地界就要用。幸好张叔赶到，将事闹破，直闹到杨振甫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