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 - 第27章

    近几日，她看你伤养得好些了，面上病容也去了不少，就问说要不要随她与老夫妇俩上县邑玩一趟。你谢她费心，回说还是不去了，近日看看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该要告辞回家，收拾收拾，毕竟已是晚秋，见着就是冬日，还有些药材要备齐呢。她不听那些，一力劝你同去，还说你许是闷在家久了，看厌了周遭的景，也吃厌了村的饭，就是要换个地方走走看看吃吃，也换换运，说不定就把病除了呢。

    你还是摇，她不那么些，是连你的行装一同备，预备转天一早把你车，一同城。

    转天吴婆当真起了个大早，好了一家人的早饭之后，带上幺儿，拉着你坐上了去县邑的车。老夫妇两个见你恹恹的，就说一会儿了县邑，到江家药铺去给你拿儿补气血的枣儿膏。车城要走半日，你们一队人夜里要宿在城。因着江世昌的事，老夫妇俩不好带你们投宿江家，于是说定了在离官家馆驿不远的村店落脚，一来价钱便宜实惠，二来村店里带着灶台炊，还可自己生火造饭。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虽是秋，却有了初冬的景象。因你病初愈，他们不让在你车辕上坐，怕再把你冻病了。你还不知，现如今的你，在旁人看来是纸一般的脆，仿佛稍一用力你就要化掉。老妪见你一路行去只是闭目睡着，懒怠言语，也不动弹，就觑个时机与吴婆说了心底事：他婶儿，我瞧着行之这病不是好病，自那晚过后，人就一天天蔫去。说手上的伤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伤，怎的总不见他好。唉，可真叫人愁哇！

    吴婆与老夫妇俩同坐车辕，怕你听见他们议论，就压低了嗓门回：就是这话！这段时日我见他一日日吃不睡不好，时时惊梦，像是被魇着了，哎，我听说县邑当有一神算特别灵验，要不……一会儿了城，先带他过去看看？

    老夫妇称是。他们三人商定先去过江家药铺再去找那神算给你算一卦，讨儿符回来喝，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你半梦半醒，还未全然梦，断续听得他们在外小声议论自己的病，心不知该作何想。你最怕拖累旁人，这几日你竟想过若是真不济事了，那便寻一远离栗园村的地方，躲起来自己慢慢死。想是这样想，你心却有不甘，总是不明白为何那班怪要与自己为难。自己只是凡尘俗世当一介凡人，蜉蝣一般朝生暮死，有什么值得这些寿与天齐的东西来为难？

    你哪里知这是为劫数的宿命呢，天将你生，便是叫你受苦，且受的苦与芸芸众生无甚分别，若非要说分别，那就是你生来是要叫受劫的那个“人”吃苦的，他边一大不愿见你给他吃苦，于是想尽办法要让你湮灭。

    这些你都不知。你只知今日不知明日事，想多无益，且近来力不足，才思一会儿，就疼开了，只得闭目养神，缓过这一气去。

    那车载着你们几人晃晃悠悠了降山县邑，先去往江家药铺。到了地方，老翁去一趟，除了补气血的枣膏之外，还带来一个人——江世昌，他听说你也一同来了，就要跟来见你一面。老翁本不想说你也同来的，后来跟他要枣膏时被他了话，说了几句淡话拦他也没拦住，没奈何，只得由他去。

    江世昌与你将近两年未见，心却是一刻也不曾将你忘了，只是世俗礼教将这眷思压住，没有透风的时机，这时见了你，那激动溢于言表。

    行之，久未见了，你可还好么？

    他掀开车上挂的布帘，张地探去看你，见你面苍白，昏昏睡的模样，有些吃惊，然而心眷思与脑绮念各自闹，叫他顾不上细想。他要拉你手，老妪不动声地将他手隔住，笑：世昌啊，行之不舒服，且让他睡，我们去说话！他还想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老夫妇俩左右一夹，将他夹了江家药铺里。

    你这模模糊糊地知刚才那人是江世昌，本想奋力挣扎起周全礼数的，奈何上乏力，挣扎了一阵，都难开，何况起。

    老夫妇俩那好不容易把江世昌稳住，暗里拉住一个站柜面的伙计，让他去把江栗氏请来。没一会儿，江栗氏从堂来，还带着江世昌的新妇，那新妇肚腹隆起，一看便是有了数月的。她们坐与老夫妇俩寒暄几句，场面话说完，彼此对了对神，老夫妇俩便起告辞，三人送他们门，一直目送到车不见了踪影。江世昌再无机会与你细谈，再无机会与你倾相思，他心黯然，却又无可奈何，妻将要临盆，为人夫为人父为人的责任从此便要定型，他与你终是南辕北辙，再不搭界。

    车继续朝街市走，要去南街找那神算与你算本命。老翁将刚才从江家药铺讨来的枣膏递给你，要你吃一些补气血。你接，不多时又睡了过去，迷糊当，飘过来几阵叫卖秋货的市声，又飘过来几句问话，似是在问你生辰八字，你不能开言，他们几个又不知，问话的人便换了一个法——他拿起你的左手，将手掌摊开要看你掌纹，看了一阵，越看眉锁得越。他问你，近日可去过坟场之类的地方？你费力摇。可曾去过山？这倒是去过的，将胭脂放生那次，走了几日几夜的山。见你，他说你这不是病，我医不了，回去好好调养便罢。老夫妇俩与吴婆听说不是病，都喜上眉梢，忙忙地将看金送上，那人推开，说了一句别有意的话：既是医不了，便不好收看金，你们拿回去，与他买些素常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