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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前一天，我陪去了趟医院。我搀着她挂号，坐电梯，排队，问诊，再排队，拍片，又排队，再问诊。她的胳膊的，整个人像团蓬松的棉。跛足让她走路一晃一晃的，小心翼翼地兜着那胖乎乎的形状。

    “心脏有大哦。”医生颇为严肃地说，“建议早预哈，不然以后麻烦的。”

    我顺理成章地问了该怎么预。

    “手术。”他回答，之后的那一串全是专业术语的话我没听明白。

    “并不是很复杂，成功率也很。”送走我们时，医生表温和地补充，“但确实需要尽快决定。”

    了诊室，我扶着在门的椅上坐，各自消化了一番医生的话。我想了许久，抬刚要说什么，先开了：

    “我不想被切开。”

    说完她冲我笑了一，两团脸颊挤得圆圆的，一排齐齐的假牙。我盯着她，嘴哆嗦了一会儿，最后从鼻腔里一气，还了个发涩的笑。

    午我俩去医院附近的小店吃了凉面。那家店得特别，面里放了笋片，嚼起来清脆。

    “梦儿，你记个电话，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打那个电话，明白了吗？”

    她用手帕汗，银灰的刘海儿被抹到一边，贴着泛红的额。

    我咬着一搓面，低埋的用力了，把浮在球上的咸珠晃塑料碗里。

    没准儿那医生开的药够灵呢，我心想。

    我虽然考上了六，但由于扩招，学校靠近市心的校园只够容纳初生，被迁到开发新区，是片很荒凉的地方，不得不选择住校。集营，大家都那么称呼那儿。似乎确实也是——的围墙，起码两个保安把守着唯一的校门，统一的校服，铁律般的门禁……就差压电网和探照灯了。

    神奇的是，学校离梧桐路的仓库很近。这既好也不好——好是当我开始翻院墙之后，我很清楚自己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该往哪跑；坏是，它的存在让我越发忽视残酷的现实生活。

    女宿舍的生活是一场误会开启的。由于姓氏照字母排序靠后，等校服发到我这儿的时候，合适尺寸的裙早已被领光。我到不介意穿衬衫和校——说实话我觉得比裙方便，且校摸起来质量更好。但当我穿好那一拎着行李去宿舍的时候，前脚刚门，后脚生活老师就追了来。

    “同学！同学！这是女寝！男寝在楼！”

    为了解释自己的正确别，我差被迫当场脱。好在有个正在挂蚊帐的女生急生智，让我把学生证拿来，才替及时解了围。

    她是我上铺，叫李思跃，人如其名，思维相当活跃。不过她是个行动上的矮：我试过带着她越狱，但她真的跑得太慢了，害我俩那次差被手电筒照到。不过后来上了二她就老实了，说大考先于一切。

    “哪怕是痛失青！”她望着我声并茂地朗诵。

    我没太理解她的呐喊。不翻院墙怎么就痛失青了呢？在我看来都是青，只不过选择不同罢了。

    住读对我产生了大的影响。首先是空间的丧失。以前虽然和一个脚不便的老太婆住，但我好歹有自己的小房间，而这份珍贵的独在集生活被彻底抹杀。八个女孩，俩俩上铺，共用一个卫生间，一个台，一条槽，除了睡觉的床，几乎不存在独立的休息空间。

    比起空间的失，更令人不安的是边界的模糊——当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桌面上满堆的橘时，无措地在原地愣了半晌。

    “啊，抱歉抱歉。”一个边剥橘边和其他人唠嗑的女生大咧咧地向我笑着说，“等会儿我吃完了会一起清理。”

    课桌和储柜是一式的，各占两面墙，四四相连，相邻的座位之间只隔了半块挡板。我望着她那布置得满当当的桌面，寻思她大概是不小心，便向她了，选择相信那些垃圾只是临时的。

    ……但最后熄灯前那些橘都留在我桌上，我为了预防蟑螂，只好自己默默地收拾了。

    也许从那一刻起，那面小小的课桌对我没有定捍卫它到失望至极，决定不再追随我，转而投向了顾盈盈的怀抱（那个吃橘的女生）。她真的很喜吃果，也很喜存果，尤其喜存到我的柜里。好在我的个人用品少之又少，哪怕签了这不平等条约，割了地，对我的影响似乎也不算太大。

    除了校服偶尔会沾上应季果的味，我很庆幸她好像不太吃榴莲。

    别误会，顾盈盈其实是个很好的伙伴。特别在二之后，我翻墙翻得越来越勤，经常彻夜不归，应付查寝全靠作为舍的她替我打掩护。

    宿舍剩的六个人好得像是一个模刻来的。这么说不是因为她们外观相像或相仿——相反，大家的生活习各不相同，光是浴室里就七七八八摆满了各式洗漱用品，每个人的柜里和小桌上的件也都各有千秋。但除却这些个人品味，她们给我的觉异常雷同，以至于有时我甚至害怕叫错她们的名字。我跟李思跃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她偷偷挤到我床上，我俩并排仰躺着，相互替着用手指在对方掌心轻挠，搓麻酥酥的电助眠。

    “……发型吧？”她昏昏睡地吐字，声音轻到像在说遗言，“蘑菇……全是蘑菇……”

    “你不也是蘑菇？”我疑惑地嘟囔了一声，“难你也和她们一样？”

    她沉寂了很久，我见她没反应，刚要结束服务，她居然又开了。

    “以后都会变得一样……”

    那声尾音里的叹息听得我有心酸。我摊开她的手，继续用指尖替她挠。

    “要不你像我这样，把发再剃短？”我试探。

    “……没用的。”她回手，慢条斯理地转换了个舒适的睡姿，弓起背差把我挤床。“不是人人都像你能那么好，翻墙快得跟猴一样……”

    她的发梢挠得我脸发，我咯咯轻笑起来，对着她黑乎乎的后脑勺小声说：

    “不然明早和我一起跑步？”

    “……不跑，累。”她说完就发了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