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 - 第55章

    这跟他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样。

    被对方单手抱起来的时候，他有些抗拒，挣扎了几试图自己走，结果一刻就被人兜罩上一件淡蓝的厚重外衣，手里也被了一把伞。

    明如晦将郁危手快要歪斜的伞扶正，随意：“打好伞。”

    将外袍给了郁危后，他上便只剩一件月白的衬和里衣，倏尔便覆满了晶莹的雪粒。度和力度却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过来，郁危从那件满是霜雪清冽气息的外袍探来，浑僵表凝固，一副极为不习惯与人亲近的样，握住了伞柄。

    伞面遮住了满目银白，勉分一片不受扰的空间。他这才看清明如晦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几包，像糕。

    正望着神，衣襟忽然鼓动起来，发闷闷的啾声。几乎同时，明如晦停脚步，神奇怪地望过来，郁危遮挡不及，睁睁看着一秒一颗蓬松的脑袋从他领钻了来，发了一声嘹亮的“——啾”！

    “……”

    郁危神空白，难得了手足无措的样。

    小山雀闷了太久，此刻啾啾叫个不停，在空的山谷里气十足地回。明如晦看看它，又看了小徒弟，笑了。

    “可以养。”他说。

    “……”郁危烧得鼻音很重，“我没有要养。只是它的断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和小山雀可谓是同病相怜，一个崴了脚，一个断了，明如晦抱着他，他抱着小山雀，两人一鸟彼此对望着。

    郁危这时候比同龄的七八岁小孩要一，理说已经不是被抱的年纪了。明如晦一只手臂稳稳地托着他，成功让他比对方蹿了一个。他低，能看见明如晦藏在领、被盘玉扣掩住的结，随着说话缓慢动。

    后者微微仰，不怎么费力地直视他，说：“疼不疼？”

    郁危意识，想说它的断了，肯定会疼。想说的时候又顿住，他迟疑地回望回去，有些不确定对方究竟是在问小山雀还是问自己。

    没等到答案，明如晦安静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收回视线，没再开。

    雪很大，回山上的路很。郁危握着伞，捱过了心神不宁的一段路。

    上山的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试图扮演好一个徒弟的角，装乖、顺从、听话，不打架也不凶人，完全符合楼涣此前对他的要求。

    明如晦应该喜这样的徒弟。只要能不被赶山的话，要他怎么演都行。

    忽略掉对方有时候似笑非笑又显得意味、他读不太懂的那些神，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应该还算令人满意。于是今早明如晦门时要他不要雪天跑，他也当面乖乖答应了，转便当了耳旁风。

    如今脚扭了，人莫名其妙现在了百米之的山崖底，说是大风刮的肯定没人信。但明如晦没有过问，神也没有任何预想的生气或不满。他不笑的时候，神其实有些冷淡，凝满雪粒的睫将浅的珠半遮住，没有平时那么随和又好接近。

    郁危似乎只见过他对自己这样的神。在楼涣要将自己给他徒弟的时候，他同样用这样不带绪的目光看着自己，疏远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不问，可能是并不在乎。

    伞沿不知不觉有些歪，一时不留意，风来，郁危打了个嚏。

    已经快到山的澹雪小筑，明如晦走屋，把人放来，又帮他把衣服裹了些。但在面冻了太久，郁危还是难以避免地发起了烧，手便是一片灼。

    小山雀也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叫着，他脸透着不正常的红，坐在床沿边，两条耷拉着，半空蹬了几，没碰到地面。大概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床，然而这个念在脑闪过一秒便被抛之九霄云外，郁危思考了一，便不不顾地向后倒去，抓住被一卷，把自己裹起来了。

    明如晦原本打算给他换衣服，见状也不换了，抱臂倚在墙边看他把自己裹成个蚕蛹，又到了床央，动作行云畅、毫不顾忌，丝毫没有了平日“乖巧”的模样。

    见折腾完了，他把手里的糕和衣服都放在一旁，然后坐到床边，手伸蚕蛹壳里，摸了摸郁危的额和后颈。

    他的手很，郁危却觉得浑发冷。他好像陷了一重重梦境里，很多不属于现在的记忆不断闪现，重组又打碎，到最后，只记得一件耿耿于怀的事。

    他蹙着眉，低声嘟囔：“……那天你为什么不想收我徒弟？”

    好像没有听清，那人又压来，呼近在咫尺。

    他声音很轻，问：“什么？”

    ……

    不知为何，前暗了来，那张熟悉的脸陷黑暗，再也看不清楚。

    郁危想起来，自己已经瞎了。

    他陷在一片火，沉重得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没有力气纵神识，他放任自己沉未知的黑暗，像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不见的时候，犹豫又迷茫地伸手，向前摸过去。

    很偏，只有指腹微微蹭过了对方的脸颊，是温的。

    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他从一开始的摸索，到逐渐将手心贴上去，在无边无际的黑，用手指仔细地抚摸过这张脸的廓。

    “明如晦。”他准无误地喊了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