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 第328章

    李裕闭着睛，好像想要逃避现实，听见江宜促说“走吧”，好一会儿却没有动静。他知儿在等的是什么，李裕终于放弃，睁说；“飞白，不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

    他的话剩一半截在肚里：边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不觉间，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片黑沙丘上。江宜和狄飞白已经离开了。

    他们是何时离开的？为何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李裕骇然，四张望，他忽然想起来，千军万之狄飞白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

    脚黑沙动，好似地表千丈，有暗河汩汩淌过。昌松县外，尸焚烧的黑烟倒渗地底，汇那条河川，幽的面上舟前行，驶向秽气海洋。小舟轻举而远游，焉託乘而上浮，魄营营而至，往者弗及矣，来者犹不闻。

    满舟承载的灰影间，江宜与狄飞白掩其，抵达地底，那片静止的渊。二人跃秽海，这一次，狄飞白明显到海里变得更拥挤了。战争造成的大量死亡，比这三百年加起来都更壮观，如果妖川是一只兜魂的袋，大概也已经要被撑到极限了。

    裹挟在尸魄群里，他们再次潜见到了那面无形屏障，以及屏障之后散发微光的枪。

    神曜皇帝遗留在人间的五大法，一曰尸布，二曰骨环，三曰战枪，四曰神甲，五曰石章。其一其二，其三其四，如今皆在江宜手，只有一把定海枪不知去向。十六年前商恪于东郡生擒心剑，将之镇压在院供堂神定海枪，岂料多年后却被心剑破界而逃。青女说，那是因为心在定海枪日夜磨砺心，被神化神志，方才误打误撞被他逃走。然而直到江宜在妖川见到沉于渊的模糊光影，他才隐约猜到了事的真相：李桓岭留在东郡院的法早已被偷天换日，一把假的定海枪如何能制服心剑？

    那么真正的定海枪现又在何方？

    此时此地，就在他们前。

    三百年前李桓岭不知用什么办法，将真正的定海枪投妖川，自此以后地毂停止运转，数百年间亡人失去归所，秽气得不到净化，不断积淀成灾。

    令人间付如此大的代价，李桓岭究竟想什么？除了他本人大概无从知晓——如果没有冯仲留的那些遗书。

    当年主君与谋士初见的第一面，探询的问题就是：如何令死人复活。

    如何在森林里找一片树叶，在河川里找一滴？唯有令森林死去，河川截。当万回停止，念旧的人可以溯而上，寻找故人的影，将他重新带回人间。

    也许对李桓岭而言，有个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哪怕用整个人间的运数去换也不足为惜。

    尽江宜几乎沿着李桓岭的足迹走遍了他的一生，一时间也想不到令他念念不忘的究竟是哪一位贵人。

    生者为过客，纵使偶然留痕迹，也如飞鸿踏雪泥，转又各奔东西，不复留恋。

    困住李桓岭的是什么，江宜猜不到，也不屑去猜。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如何起那把沉渊的神枪，令失序的一切重回正轨。

    定海枪的光屏不可摧，凭江宜与狄飞白区区两个凡人，更别妄想与神曜皇帝留的结界抗衡。

    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宜抖开一雪白的匹练，裹尸布柔柔展开，兜在其的骨环、石章，与甲片散落于秽海。一切有常，皆有循环周而复始，秽海是死的尽，亦是生的开始。骨环为素布包裹，生与死重新酝酿，由骨生肌，由肌生血，血咸备重塑为人。一团生气由此而诞生，鲛公甲运而起，附于生气，遥遥相看，仿佛一个武士立于渊光幕前。

    这一幕如此栩栩如生，狄飞白几近恍惚，待反应过来，已被江宜拉住手，沉默地对他摇，示意不可靠近。

    那以其人之骨骸为引，以诞生之襁褓为药，以其衣装为形而凝聚起的背影，几乎就是当年的神曜皇帝本人。

    人间再多画像塑，也不及这一刻来得真实。狄飞白难以克制源于血脉的冲动，只想冲上去，亲见证那武士的真容，只可惜被江宜拉住。

    那武士抬起甲片覆盖的手臂，虚空里一抓，握住石章，遽然向前掷。

    石章一路劈波斩浪，摇变成一座泰山，惊天动地地撞向光幕。圣人飞升之际踏破青石的力量于此时显现，光幕上现细微的皲裂，继而裂纹织成网，在一瞬间轰然破碎！

    无数光粉散秽海，犹如成群结队的鮟鱇，引了那些往生者。但是很快光芒散去。

    武士游往妖川，握住那把沉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神枪。

    霎那间犹如三百年前的形重现，三百年后同样的一双手来到妖川尽，要它的佩枪。定海枪认了旧主，神光一敛，在铁指的力艰涩挪动，江宜心忽然生一应，好像拨天转地的齿挣脱了束缚的金锁，命运的车泥泞，向着未知的前路迈一步。

    秽海的尸魄似乎与他分享了这一应，停止了前赴后继去往地毂的脚步，静静悬停在半空，无数灰睛同望向执枪武士。

    神枪起，铮然一声——

    也许没有这样的声音，只是所有人心底同时现了这个念。无论地的人还是地上的人，无论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