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 第53章

    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不知。他想象自己变成一颗，原本是死的，但在地底银河的浸泡裂开外，就像睁开活的睛。于是结蛹的虫撕开茧衣振翅起飞，草叶抖落泥土起腰杆。

    山一样重的负荷压在上，他又想象自己成为山的一块石，与这重量为一。他的耳朵被迫贴在棺椁上，雨声里响起指甲刺挠的杂音——真吵。

    这样想着，雨越来越大。

    变成鬼可以与鬼为伴，变成滴则不畏惧暴雨洪，他在光怪陆离的世界越走越远，变成任何存在除了他自己。渐渐的他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直到那雨澎湃的轰鸣有人在奔跑。

    有人在雨奔跑着呼喊他的名字。

    他终于醒过来，想起自己原来是一个躺在棺椁上的孩。

    江宜醒来时以为自己正在雷音阁的阁楼——光从四面八方透来，被窗棂挤压成细细的线条，犹如在狭小的空间里纺织一段雾。

    有时早上他去到阁楼见法言人，就会看见这样的场景。则矣，法言人却不为所动，在那片朦胧的光雾里像座龛上神像。

    待得半盏茶功夫，微弱的光雾就会散去，东来的日光逐渐变得劲，化为一柄枪，投而来将法言人钉在莲座上。

    ‘今天你有什么想说的？’

    法言人睁看着徒弟，江宜有一瞬觉得她的神比旭日枪更能刺穿灵魂。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现在江宜正在路上，修他的苦行——准确的说，他正被人装在篓里，用扁担挑着走在路上。

    一柄伞撑开在他上，那些游离的光线正是被伞沿切割开。

    大雨如注，倾打在伞面上，江宜到自己仿佛成了一面鼓——原来如此，他记忆里那一天并没有雨，原来是一个雨的梦。

    说来惭愧，此刻一肩挑着他飞奔在路上的人，不意外正是狄飞白，少侠如此任劳任怨，他江宜却在篓里打瞌睡。

    不过，也是无奈。缘因今日这雨突如其来，江宜二人正在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连避雨岩都寻不到。江宜被大雨一浇，顿时成了滩纸浆，动弹不得，狄飞白见他再这样淋去就快化了，于是飞剑斩了段藤条，三五除二编了个筐将江宜装去，又砍了截树枝扁担，继续赶路。

    若要问沙州买的驴哪儿去了——某天狄飞白城换钱时，江宜独自牵着驴在城外等候，被人给劫了。

    狄少侠这个保镖当的，赔钱又力，除了最初在沙州时嘴过几句，一路上是不离不弃。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当地人都说世风日人心不古，门揽活的镖师比比皆是，但凡找上江宜的，都被狄飞白挡了回去。

    “天底能有几人是我对手？有了我，你就不需要别人。”狄飞白如此说。

    不过他的自信一向是在嘴上，还不曾实际地证明过自己。因此说到天无敌，江宜想到的还是残剑。

    其实，江宜并不喜路途有太多人同行，他也没有多余的银钱雇佣镖师，只是看见茶寮里赤着臂膊的剑客武师，总是会想起残剑。

    他想起残剑脸上时常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即使困厄之也云淡风轻，不过这事不能叫狄飞白知。否则狄少侠会通过批驳江宜冷血无来掩盖自己受伤的自尊心。

    行路至天亮雨停，依然没有找到落脚地。狄飞白挑着扁担抬，前方是两座云峰夹溪，山黛翠，夏时涨潢挠漫。乃是且兰府地界的一关隘，名唤清溪关。

    狄飞白放扁担，抖落上珠，掀起伞沿朝里看一——一路上他总担心江宜被化成糊状，顺着藤篓的孔去——幸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江宜只是变成了一鱼状的胶质。狄飞白四瞅瞅，提着藤篓到得溪边一晒台，把江宜倒来，四肢摊开，晒太。

    石的颜透过江宜的浮现来，狄飞白蹲，握着研究。

    “我还没死。”江宜开，发类似海浮沫聚散合的声音。

    “我知，嘘，别说话，”狄飞白说，“昨天是上卷，今天该是卷了吧？”

    墨字迹从江宜膛、手臂、脸颊上浮现来，狄飞白专心致志念：“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上决浮云，绝地纪，运之无旁……”

    狄飞白神如痴如醉，若非心仍有一丝德，简直恨不能把江宜扒光了看个够。

    太来了，江宜晒后一切就会恢复如常，狄飞白只有趁这一时半刻，抓学习。

    江宜默默躺平，忍受狄飞白的目光，心想到世上之人当真千姿百态，有的人当他是怪，有的人却拿他当宝贝。

    当他将天书的故事告诉狄飞白后，狄飞白的第一反应是——“那么，你也有剑诀秘笈咯？”

    天书乃是在七宝玄台上用黄金书、白玉简保存的天上天一切事。凡人间有的，它都有，人间没有的，它也有。剑诀秘笈不必说也是有的。

    可江宜说：“我们师门的规矩是，教外别传。你不拜我为师，我怎么告诉你呢？”

    狄飞白于是古怪神：“你一介弱质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拿着秘笈也没有，为何不能教给别人？啊，我知了，残剑大哥剑术如此明，莫非就是从你得到了秘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