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春成 - 第70章

    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在小摊前再次遇到霍叙冬，是一件令古瑭极为惊喜的事。更别提两个月后，两人升到同个，分到同个班级。

    那段时间对于古瑭而言或许是幸福的，但于霍叙冬，却是孤独面对父母双亡的人生拐。

    起初一年，两人相得并不洽，霍叙冬鸷冷漠，古瑭只能一味追逐他的脚步。刚开始，他只以为霍叙冬突逢变故，加之贫穷带来的自尊心受挫，才不愿搭他。等后来发现问题时，才知他独自一人，真正想掩藏些什么。

    直到今天，古瑭也无法确定，掩藏在霍叙冬心的暗面到底是天生，还是后天诱发。甚至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否构成一心疾病。

    初见端倪时，是在一的学期，向来不迟到的霍叙冬竟然错过了早读。一节课，两节课……空桌上的试卷越堆越多，老师不耐烦地追问，古瑭才意识到，他旷课了。

    当时他还不知，那天是霍叙冬父亲的忌日。

    一个没钱的生能跑去哪呢，古瑭请了半天假，跑学校，将霍叙冬平日的活动区域都翻找一遍，最后在一堆烂尾房找到了他。

    刚过雨，空气都是钢泥的味，因这片工地荒了许久，沙地里已经有短茬的草冒来，茸茸的，一片绿。

    四面透风的楼架里，泥板还在滴答着，霍叙冬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双手一地用力，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他几步跑去，着气冲到霍叙冬面前，一秒，地上惨不忍睹的血腥便令他前一黑，着差没过去。

    霍叙冬在杀一只鸟。

    古瑭瞳孔震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上肢解分离的残忍动作，机械麻木，似乎连耳朵也听不到了。

    “叙冬……”他忍不住轻唤了声。

    霍叙冬这才停手，像台生锈的机看了看手上的血，又看向古瑭：“你怎么知我在这。”

    本以为会看到凶狠残暴的神，古瑭攥住手指，待视线相时，却只看到霍叙冬失焦的瞳孔，黯淡无光，没有任何绪沾染。他蹲，霍叙冬看他的视线也跟移，几秒钟后，便也不看他了，继续贯注手上的动作。

    古瑭的太突突直，冷静半晌，才一气，勉用平稳的语气问：“为什么这么对待这只鸟？”

    霍叙冬的手顿了顿，呆滞地思考起来：“它太自由了，它凭什么这么自由……”

    他手上动作随言语变本加厉，令画面更加不堪，古瑭拧着眉，压住胃里翻涌来的恶心，细一辨认，才发现这只是他们当初在这里救的小鸟。

    伐林造楼，导致这一带许多鸟儿无家可归，只能把窝搭在钢泥里。那天，他们在捕猎者手里救这只鸟，喂了粮将养着，小鸟很亲人，常常摊开翅膀轻啄它们的手指，日复一日，本以为养，却在某天夜里偷偷飞离了。

    那只鸟上有一搓形状奇特的红，古瑭不会记错，但他不过也只是个半大孩，此刻不由慌神害怕，全发抖着，不是怕霍叙冬会伤害他，而是怕霍叙冬会被大人发现，被当怪抓起来。

    他只能凭着本能去解决这件事，顺着霍叙冬的思路，颤声问：“所以，你是在惩罚它吗？”

    “不，”霍叙冬低翻了翻那滩烂泥般的东西，“我只是在寻找它自由的由……它不告而别，他们总是不告而别……我在它心里找找有没有挂念我的位置……今天我看到它又飞回来了，我本想给它装上脚链，但它总是扑腾着翅膀反抗，于是我就掐住了它……。”

    古瑭闭了闭，一气，把语气放得更温柔些：“没事的叙冬，今天只是场意外，以后你不会再这么了对不对？”

    霍叙冬与他对视，愣愣：“为什么不会。”

    古瑭听得背后冒汗，手指纠缠着衣摆，试图作解释：“因为它会觉到疼，它很痛苦，这是不德的行为。”

    “不德，”霍叙冬问他，“什么是德？……是能让他们不离开我的东西吗？”

    “叙冬……”古瑭顿时心慌地想哭，睛红红的，簇地淌一行泪，“如果你了不德的事，别人会到害怕。”

    霍叙冬的神似乎有丝闪动：“所以你也在害怕吗？”他抬手抹去古瑭的泪，可他满手血迹，越越脏，越脏就越拼命地，到最后，那血就像是从古瑭角来似的。

    他的心猛然一，像搁浅的鱼重回海里，终于大着呼。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你别哭了，我听你的话就是，你教我，教我可以什么，不什么，我就不会再不德的事了。”

    自那天起，古瑭天天拿着本《德经》在霍叙冬耳边念叨，即使经书晦涩难懂，常常不解其意，他还是照本宣科地念给霍叙冬听，像个小和尚念经似的。

    也不知这本经书是否真有奇效，后来，霍叙冬就真的再未过格的事，因怕着古瑭伤心，甚至成了另一个极端，德洁癖。

    这就样，掩藏在霍叙冬心底的暗面被迅速纠正了，古瑭将它解为短暂的悖德人格倾向，霍叙冬只是受了刺激，游走边缘，构不成真正的人格障碍。就像“语义饱和”，看久了一个字便不解是什么意思，也许霍叙冬只是咀嚼“德”久了，钻了死胡同，才会一时间摸不清它的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