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鉴水 - 天意可怜

    显然，沉大人那千两金究竟不致白。

    远无涯的云天，微风撞窗棂，明月满照纱窗之时，楼侍儿们搬来妆台，启开镜奁，为藏雪梳了梳妆。

    本是一样的人，皆为婢。藏雪本来推辞，要自己来，那些们说这是府史亲自吩咐的事，还说今晚千岁会来夜读，届时将只留她一人侍奉。

    平日里无非洒扫楼阁、整理书册，闲惯了的人们，如今要服侍一个漂亮灵秀至极、即将千岁爷罗帷的小姑娘梳妆，只觉得稀奇、新鲜。她们一个比一个上心，争着给藏雪选衣裳、择簪，匀粉面、绛。

    藏雪只好无奈地任这些虽陌生、心地却分明都很良善的，好生地把她拾掇了一番，又睁睁看她们一个个挂着的笑意、抛她一人静候在楼上的大案前。

    大概是由于们为她梳妆费时久了些，杌还没坐，人便来了。

    他此时是一袭紫袍，映着月辉光彩灿灿，掌换了一柄异香袭人的檀香扇，兴许是饮了些酒，玉面上带着几丝恰到好、极淡薄的酡红，愈发显得俊雅人，犹如谪凡仙君。

    男人俊到极致，大抵便是如此。

    只不过，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年轻。他与沉诚同窗又同庚，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比她老了整整十岁。

    纵然心不甘愿，明哲保为上，她轻移莲步迎上前去，并将纤臂抬得为他打起晶帘。

    于他而言，量小小的人儿，为他掀帘焉能不吃力，又喜她稚气未脱尽却极是落落大方的劲，很快虚虚揽了她，于案前落座。

    觑着良月人那比白日里更艳的容，懒怠掀开案半页纸，萧曙淡笑着对她：“还未知你名姓。”

    藏雪支吾不言好一会儿。

    他佯怒，逗人：“怎竟羞于说，莫不是将孤当外人？”

    小姑娘却歪问：“千岁不赐名字么？”

    “不是为你改名赐姓才称恩。若是本名就很好，就延用着，又有何不妥？白日里听沉大人唤你，你名可是有个‘雪’字？”

    她这才启开贝齿，“前是个‘藏’字。”

    “藏……雪。这个字用得少，却是妙。”

    一时品咂起“藏”字来，萧曙忘了再问她的姓。本也不重要。

    虽知晓她必定世可怜，他又问了问她父母家乡。

    话到此间，藏雪顿时红了眶，白了颊，颤了背。

    “我……本是南国人氏，家宅、门俱已被兵燹所毁。父母携我避时，受不住颠沛，双双病亡。后来便……”

    后来便是被拐牙婆手，她再说不去，甜的嗓音悲哽在。又绝不能在贵人面前失了态，虽无尽悲切，却很懂事，哭得极克制，安静，又极，令人愈发，愈发惜。

    即便是萧曙这本没有闲暇去儿女以致令英雄气短的人，也动了些心。

    她平复了些个后，略略哑着声又：“许是天意可怜我，竟得遇千岁爷……”

    话音未落，玉腕忽然便被男人了，跟着仿佛轻飘的蒹葭、轻易摔了男人怀里。

    她心猛得一僵，却霎时酥得不成样，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男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了，儿压定在萧曙上，没顾上听心指挥的一双小手还从权攥住了他的衣襟——一时却只能将错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