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琢 - 第98章

    “不舒服的话，那就先不想了好不好？”我像哄孩似的问。

    不我所料，方应琢被心脏动的声音安抚，他先是习惯地对我说了“对不起”，闭上睛，慢慢地开：“我需要一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我以为方应琢已经就着这个姿势睡着的时候，忽然又听见方应琢说：“秦理，我好像想起来了一……金缦会所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接走，我不知你在哪，怎么都找不到你……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方应琢的呼变得急促起来：“过ct之后，我就忘记了很多事。有些被我彻底忘掉，有些能慢慢想起来，有些记忆是错的，跟现实发生过的况不一样。我一共过6次ct，记忆力变得很差劲，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手抖，甚至在某次疗程之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样吗。”我的心脏蓦地痛了一，不自觉地将怀里的方应琢揽得更了些。

    ct，无搐电休克治疗，是一常见的神疾病治疗方法，主要用于治疗一些严重的、对药治疗反应不佳的神疾病，如重度抑郁、神分裂、双相障碍。

    这是方应琢第一次对我坦诚他五年间的经历，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凿在我心上，心脏像是豁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向外汩汩淌血，鲜血淋漓。

    我鼻发酸，眶也一一变红。

    我想了许久，终于认真地对方应琢给我的承诺：“方应琢，我不是说过么，你只是生病了，这是很常见的事，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健健康康？没关系，我记好，你记不住的东西我帮你记，你想不起来的事我就陪你慢慢想，就算你忘记我……”

    “秦理，你怎么哭啦？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方应琢轻声说着，抬起手，掉我的泪，“你看，我这不是没有忘记你吗？如果不是因为想着还要见到你，也没有办法熬过这么多次电击。”

    缓了很久，我依然无法到绪完全平复，只能忍耐着哽咽：“就算你忘记我，我们也会再次遇到，就当我们又重新恋了一次。”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了“恋”这个字，但我却并没有因此到震惊。

    我的确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唯独与前的方应琢经历过太多不可替代的事，他像是刻在我上的一疤，无论方应琢会不会忘记我，十八岁那年在粟镇遇见方应琢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忘记方应琢了。

    “那我一定会重新对你心动，秦理，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方应琢说，“从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就知你有多好。”

    方应琢呼了一次，指向我手上的金属手环，告诉我：“这个手环的密码是六位数，就是那一天的日期。”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对数字和日期更加，于是，我立刻脱而：“2019年8月24日，所以是190824？”

    方应琢摇了摇，拿手机，开同步监测手环的件，输161211，手环同时被打开，从我的手腕上脱落，掉在了地板上。

    2016年12月11日？

    我一瞬间睁大睛，难掩惊讶神。

    那明明是……我与非北开始通信的日。更准确来说，“20161211”是我在写寄给非北的第一封信时，在最末端留的落款日期。

    那一年我刚上一。

    方应琢拉住我的手，从椅上起，“秦理，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就像你说的，放过我自己。无论你能不能接受……但你应该拥有知的权利。”

    方应琢拉着我向外走，到了走廊里。

    我心里隐隐产生了某预，潘多拉盒即将开启。

    隔住的房门前，他在智能门锁的摸屏上同样输了161211，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与我那间租房布局相同的屋，室很暗，厚重的黑窗帘与那间别墅的卧室相同，打造一个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像一座孤岛。

    方应琢打开灯，让这间屋的一切无遁形。

    映帘的是一面照片墙。

    位于照片墙端的那张照片我有印象，是在c市的相机店，店员为我和方应琢拍摄的一张合影，也是我和方应琢唯一一张合照。

    其余的照片，则全是我的单人照。

    篮球赛，拉松，毕业典礼，兼职模特时的每一张样片……甚至还有我与钟歆迪“约会”时的照片，图片把另一人裁掉，只留坐在咖啡桌前托腮的我，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这些照片记录了我现在公众场合那些大大小小的时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于漩涡心的我牢牢围困。

    原来我早就逃不掉了。

    但我竟然丝毫没有惧怕，心脏反而动得愈发快速，我转移视线，看向另一面墙，到更加震惊。

    那一面墙上，整整齐齐地贴满了我与非北的信，他寄给我的56封是复印件，我寄给他的54封是原稿。

    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刺得我双发痛。

    这两面墙上粘贴的一切，一共覆盖了我的八年。

    房间角落的桌上，放着两本合上的日记，都是很厚的本，看得使用者记录了很久。

    方应琢走过去，拿起日记本，将两本日记递到我手里，像是原封不动地奉上了自己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