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 - 第2章

    “别杵着挡光，”檀韫说，“来吧。”

    如海匆忙应声，轻步过去跪，将怀的紫檀两撞提盒放到地上，朝神主稽首三拜，而后侧对檀韫说：“殿吩咐婢给您送东西过来。”

    檀韫捻着菩提念珠，没有说话。

    如海低将提盒打开，映帘的是株，粉黄，奇特秀丽，莲台芍药还压了张洒金笺，一笔颜，写着“修德街碧华巷惠王府”。

    修德街坐落在城西，在雍京占着个“西贵”的名，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新修的惠王府也在那儿。

    殿将这小笺送来的意思很明显，但如海寻思殿这是一时着急想岔了，从前权势煊赫的主哪怕甘心个林神仙，也绝不会是在惠王府，这与折辱无异。

    那面上果真诘笑，如海不禁讪然，还没来得及说话，琵琶袖在前一晃，被拂两步外的铜盆里。纸灰里瓮着的小半燃木被兜砸，“噌”，他的心也跟着火势惊起来，喃：“这是今年品相最好的一株了。”

    殿呵护如宝，他本以为是要送到御前博圣心一乐，没想到是要和大行皇帝一争。

    果真惨败。

    檀韫拂开小笺，第二层放的是白瓷杯，榴酒，惠王讲究，赐鸩也要附节令。寻常饮尽杯酒，他从袖袋取巾帕掉上的酒，说：“去吧。”

    如海颤声应答，提盒起，檀韫轻轻闭，不过三两日，那张脸已经是受过磋磨的白玉，只剩漂亮致的形状，再无温剔透的光泽，唯独眉心红痣仍旧赩然，是颗血钉，正杀在他心尖。

    膝盖“砰”地跪去，如海说：“求您，给殿留句话？”

    “他想把我摘去，震慑司礼监，给阁抬价，这是他更喜的朝堂布局，雷霆手段还是之过急，我不置评。”檀韫淡声，“我先潜邸伴读，后任司礼监掌印兼提督缉事厂，陛于我有年少相伴的，提携倚重的恩，我非大雍臣，此生只愿居一座莲台，奉一位君主。此行不为伏诛，只求殉主，惠王不必挂怀。”

    如海心万言，但也只能沉默哽咽。

    大行皇帝升遐第二日，有人瞧见千岁往慈安去了，后的随捧了把弯弓。如海匆忙赶到时，慈安外跪了一地，千岁坐在殿门外的玫瑰椅上，正前方的一面绣墙钉着千疮百孔的太后，其一箭对准了太后的眉心，但力留了，因此只是而非穿，卡在箭镞与眉心血间的是檀韫的白玉扳指。

    血溅得到都是，千岁净地坐着，没沾上一，可那一箭其实将他也钉死了，所以他回到莲台后遣散人，跪坐念经，最后毫不反抗地饮毒酒。

    千岁不需要大行皇帝的告别，在他心里，他们只是暂别三两日。

    “千岁当年救了殿和婢，几番扶助，……”如海愧怍至极，泣不成声。

    檀韫说：“惠王是陛没有犯错的兄弟，任人糟践是损害陛的颜面，那会儿帮他一把也有好，后来扶助也只是多方权衡利弊的结果。既是两相利用，就不必矫了，用一句‘时也，势也’结词，你我都面。”

    有时话越轻巧越臊人，如海再不敢待去了，泥首三拜，“千岁之恩，婢万死难报，只求辈给您，驮着您，低为您剐一，以偿报今生！”他摸一把泪，慌地退了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檀韫捻珠的手突然一颤，因为刺疼慢了来。不断涌甜腻的腥锈气，他默完最后一句，抬指抹了角，满指黏腻，不由睁看向画像，“到底是毒，还是砭骨锥肤的呀。”

    大行皇帝朗笑着看他，还是从前吞卧酒的模样，却不再回应。

    “咚！”

    檀韫摔倒在地，间几番哽咽，毒血逐渐洇脖颈。他这一生，从穷巷里的“小野”到帝王侧的“九千岁”，也算彩，可若陛还在，他们日日伴着到老，他临死前才真的肯说一句“无憾”吧。

    泪从角过鼻梁，画像愈发模糊，檀韫闭了。

    但他没想到还能睁开。

    睁看见自己横躺在地时，檀韫难得无所适从。这视角正是从廊上的半空看过去的，人死后果真魂魄离，要在故地飘一会儿，听家人哭丧？

    可他的“家人”基本都死光了，大可省了这一步，他想快些追上陛……要往哪边跑呢，檀韫试图挪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殿，您怎么来了？”

    底传来如海的声音，檀韫的“”转不过去，只好稍微侧一，把神撇过去。

    惠王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廊桥上罚站了，服斩衰，容苍白但尤为俊朗，傅氏人儿，这些皇皇孙样貌都不差。他挥退如海，仍然怔立在桥上，眶通红地盯着二楼，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

    对惠王，檀韫说不上怨恨，诚如先前所说，他当初救惠王并不是纯粹发善心，自然也不奢望对方将他认作恩父。但哄骗之账不能不计，这位豺狼扮作猫，当面柔顺可，背地里却是一心掰成两儿使，把阁的梯也踩稳了，很有息。若陛还在，他必得要撕烂那张假面，把人一脚踹回泥沟，摔个粉碎骨。

    养狼为患，他要自省，狼也得死啊。

    只是如今，他是真没那心气儿，也不能这么了。檀韫收回目光，忽听一阵脚步声跺来，整齐、迅速，一脚去好似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