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曲 - 欢然番外——琉璃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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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生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破碎家。母亲病膏肓,父亲嗜赌成,家徒四,唯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妹妹嗷嗷待哺。

    他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寓意欣安然,可惜,这份期许从未实现。

    每天,他上山砍柴,回家烧饭,照料母亲和妹妹,日复一日,未曾有半句怨言。

    他渴望读书,可家里穷得连一像样的笔都买不起,便只能趁着空闲躲在私塾篱笆外,听着夫和学童摇晃脑地朗诵文章,跟着默默念上几句。私塾门前,他总是站得笔直,仿佛自己也是那堂,可惜风雨打,无人容他。

    村里那些男孩嫌他生得女相,不愿与他玩耍,女孩们又因他比她们还要秀,心生嫉妒,时常在他劳作时恶作剧般地烧毁他的衣服。

    然从不恼怒,亦不还,他仿佛天生便是这般,安之若素,逆来顺受,活得像一株被风弯了腰的野草,卑微到尘埃里,却依旧活着。

    他无暇多想,因为生活本就没给他留思考的余地。

    直到那天夜,父亲醉醺醺地推开家门,浑酒气扑鼻,随手将一袋碎银丢在桌上,耷拉着,声说着:“我给你找了条活路,当个监,换回来。总比将来给你娶媳妇儿,还得搭上一笔钱。”

    屋寂静得可怕,连风都似乎不敢破旧的窗棂。

    母亲听得这话,几乎是扑过去揪住了父亲的衣襟,里满是悲愤与绝望:“他是你的亲骨啊!你怎么能……”她话未说完,便被狠狠甩了一掌,整个人摔在地上,嘴角渗血丝。

    然连忙上前,将母亲扶起。他抬眸望着父亲,看不愤怒,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他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笑得温柔:“娘,我愿意去。”

    母亲一瞬间哭得肝寸断,死死抱住他,泪了他单薄的衣襟。

    可然仍旧笑着,那笑意淡如晨曦,毫无翳。他不知监究竟为何,只以为不过是被卖去某个富贵人家苦役,签了卖契,待攒够了钱,便能回家。

    次日清晨,母亲亲手为他梳洗,指尖微微颤抖,却仍努力将他的发细细梳顺,为他绾起发髻。破旧的铜镜里,少年眉目疏朗,黑白分明的双眸倒映着母亲泪婆娑的模样。他伸手抚去母亲脸上的泪痕,轻声安:“娘,你好好照顾妹妹,我以后赚了钱,常回来看你。”

    门一似海,自此青天是梦

    等到被人押房,然才终于明白,父亲究竟是把自己卖来什么的。叁十个孩,被一并关在这冷的房间里,四周沉沉的木门死死封住了去路。净房的青砖沁着百年的血气,药吊咕嘟咕嘟熬着汤,苦味混着血腥在梁间结成蛛网。

    刀起,血落,一刀断去凡俗念想,从此与嗣无关。

    撕心裂肺的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旁的孩们痛哭涕,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人扯着嗓喊娘,有人抱着伤在地上打,像是濒死的鱼,在绝望徒劳地挣扎。

    可然没有哭,他只是死死地咬住,冷汗打了鬓角,手指颤抖地抓着衣角,任由痛楚一吞噬他的意识。他不喊,不叫,不闹,等到能够撑着时,便俯叩首,然后默默去打扫地上残留的血迹。

    净房的师傅勾起少年的颌,审视片刻,轻叹一声:“真是致的,可惜了是个男儿,生在这里,迟早要被埋没。”

    然不懂。他的脸苍白,神澄澈如洗尽风尘的溪,听了这话,只是轻轻地敛眸,不言不语。他不曾怨,也不敢怨,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那微薄的月钱,和那些在心底偷偷计算的日——等攒够了银两,就去打听母亲和妹妹的消息,再想办法回家。

    可是,里分叁六九等,他只是微末小监。然的月钱总叫大太监们雁过。腊月里浣衣的手生满冻疮,浸在冰里倒似红珊瑚雕的,廊走过的小女嫉妒侍卫们都会青睐他的相,还要啐一:“狐媚托生的贱胚!”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秋,冷得彻骨的时节。

    那日,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白玉杯,被老太监当场拖角落,拳脚相加。对方的鞋尖踢在他腹上,力沉狠,他蜷缩在地,间涌上一腥甜,最终还是没忍住,边溢一抹殷红的血迹。

    苍白的脸被泥沾染,狼狈不堪,衣裳褴褛,手指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罚跪,是逃不过的。

    寒冷的青砖硌得他膝盖生疼,冷风单薄的衣衫,透过肌肤渗里,他的手指攥衣角,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

    许久,他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稳稳地落在自己面前。

    他意识地低,不敢去看来人。

    那是一双上好的鹿靴,黑底金纹,纤尘不染,明显是这里的贵人。

    许安平负手立在檐,视线落在少年上。

    那是一摊狼藉的汤,一个跪地不起的影。瘦小,白皙,颤抖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偏生生得极,眉目低垂,乖顺无言,额角的血顺着鬓发缓缓落,目惊心。

    许安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忽然觉得,和他前几日猎杀的那只白貂有些相似——温顺,胆怯,不知反抗,却不知为何,越是这般,便越让人想要折磨。

    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接过后侍卫递来的鞭,轻轻一甩。

    鞭梢破空而来,落在少年纤瘦的背上,衣裳裂开,一血痕自肩胛蜿蜒而,仿佛御园新描的朱砂梅,艳得教人想拿银剪来。

    他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咬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安平顿时来了兴致,缓步走近,微微俯,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喂,你怎么不求饶?”

    少年伏在地上,额角的血渗泥尘,染得脸越发苍白。他嗓音极轻,几乎听不见:“不敢。”

    “不敢?”许安平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品味着这两个字的意味,忽然觉得有趣得很。他伸手,指尖碾过少年上咬的月牙印,迫他抬对视,他的睛好似盛着半池将枯未枯的秋,教人忍不住要掷块石去,看它究竟能漾起多少圈涟漪。

    少年眸光微颤,底透着淡淡的恐惧,可更多的却是乖顺。他不会反抗,也不敢反驳,只会在鞭打落时蜷缩着,静静承受,等着主人的兴致过去,才被施舍一丝怜悯。

    和白貂一样,小东西雪白柔,伏在猎人的掌心,瑟瑟发抖,却连挣扎都不敢,只会仰望着猎人,直到被亲手剥去,成了一件温的裘衣。

    “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声音里带着随意的漫不经心。

    少年垂眸,轻声:“……然。”

    “然?”许安平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说罢,他随手丢开了少年,像是丢弃一件无关要的东西,转后的侍卫吩咐:“带回东。”

    从这一刻起,然的命运被彻底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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