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 - 第35章

    “他武侠小说看多了，非要这么叫，但我听着不顺啊，就又给起了小名叫‘富贵’和‘小旺’。”

    江代是那典型的拿当剑耍，披个床单扮大侠的江湖迷，这主要归结于年红店里一忙起来，就拿两本邻居家孩大了淘汰来的小人书打发他。

    江代的学习成绩不好主要是因为不学，心思不在作业和考试上，但他非常聪明，尤其是识字特别早，五六岁就能对着拼音磕磕读完一幼儿画版的四大名著，还能呲着一嘴漏风的牙给年红跟贺伟东讲“排骨开天地”和“孙武松三打白虎”的故事了。

    后来语文课上学会了用新华字典，他不知怎么摸到家五钱一天可以租书来看的店，大分零钱就都有了去。年红不涉他这个好，觉得孩看书是好事，老话说“开卷有益”，哪怕看的是闲书也总比招猫逗狗四惹祸，生日年节时也会带他去书店挑书当礼。

    苟富贵和勿相忘是两只型串串狗，什么串什么早就无从考究，略算来一岁多，是去年江代在小区垃圾桶边上捡到的。当时同个纸箱里共蜷缩着六只奄奄一息没睁的小狗崽，江代一发现就火急火燎地捧回了家。年红一个两个大，买了粉和针一天几顿地喂，最后三公三母也就活来这两只公的。等大一看品相，苟富贵是黑短白围脖，勿相忘是黄白手，估摸着是土狗串了八国联军。

    当然这些都是关系破冰之后江代告诉贺繁的，当时当刻，他听到起名字的事儿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了妈，你不是说我俩都要改姓吗？名字能改吗？我能自己起个不？”

    贺繁听到后只微微抬了，什么也没说。对他来讲姓贺跟姓江没区别，父母儿女都可以说换就换，别说一个姓。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等开学去了新学校，就叫“贺繁”就好了。

    年红不确定地说：“这得跟……你亲妈亲爸商量一吧，万一他们要给你起呢？”

    “我不！我就要自己起！”江代一回绝，从椅上站起来，兴冲冲举着两筷在前比划，“我刚学了一句诗，‘江山代有才人，各领风数百年’，我要叫‘江代’，怎么样？酷不酷？”

    贺伟东本来在一旁郁郁不乐，听他这么说噗嗤笑了一声，“还好你没说要叫江风。”

    年红也跟着笑，转看贺繁，“小繁呢？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就是‘贺’这个姓不好起名，我跟你贺叔叔当初想了好时间都想不到满意的，后来不是快过年了吗？我一想啊，我俩的姓加一块不就是贺年吗？脆就叫贺年好了，有意义，还吉利。”

    年红没少跟江代的玩伴们讲起“贺年”这个看似用了心，实则碰了巧的名字由来。

    贺繁刚好吃光碗里的饭，规规矩矩地放碗筷说：“我不用的，阿姨，我改叫贺繁就行。”

    年红听到那声“阿姨”，方才意识到自己顺了嘴，懊恼得直发慌，赶拿过贺繁的空碗找补：“那个……妈……妈妈给你盛饭去。”

    江代疾手快，丢啃了一半的排骨探去抢碗，“妈，我去给客人盛。”

    年红没撒手，低声喝止江代：“你松开，我去。”

    江代装作没看到他妈使过来的，一把将碗拽过来就要厨房。

    “不用了，我吃饱了。”贺繁声叫住江代，“谢谢。”

    一旁传来打火机拨动时的声，贺伟东起一烟，隔着淡淡一团烟雾对贺繁说：“吃完了就屋吧，我在这烟，呛。”

    又看了江代，“你也别吃了，上我屋写作业去，别临开学前一天才忙着借同学的抄。”

    江代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写作业的提议，只是说了句“我回自己屋写”，就跟在贺繁后面了从今将是两人共同的房间，还拉上了玻璃门。

    年红听那门被关得“呯”地一声，觉臭小是故意的，怕他欺负贺繁，抬脚要去却被贺伟东叫住了，“你就别了。”

    “越越，”贺伟东说，用没拿烟的那只手掌搓了搓前额，重重叹了气，“咱家现在还不够吗？”

    贺繁转看了跟在后盯着自己的江代，心里很忐忑，指尖不由轻轻住了衣角。

    江代的个在一块打球的男孩里都是鹤立群的，别说站在瘦小单薄的贺繁面前，懒懒塌着背抱臂一歪都还来半个。而且他发现只要自己一板起脸，贺繁就有要躲他。江代为此颇得意，用者对弱者的轻蔑语气问：“你是不是怕我？”

    贺繁抿了一嘴，不作声。

    江代当他默认，便自问自答：“老实不要烦我，我就不会揍你。”

    贺繁还是没有吭声，江代便认定他好拿，不讲理：“外面那两位是我爸和我妈，你只准叫他们叔叔阿姨，记住没？”

    贺繁顿了顿，说：“血缘上讲不是这样的。”

    他其实也才明白“亲生与非亲生”这件事不久，是江致远跟他讲的。他说这话不是要反对江代，实际上让他一对陌生人叫爸爸妈妈，他也叫不来，只单纯觉得江代这霸蛮横的态度很不好。

    江代以为贺繁的意思是不答应，往前一倾，给了他无形的压迫，语气严肃：“我不，我说不准叫就不准叫，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