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 - 第8章

    很没意思。

    贺繁见江代半天绷着个脸，以为他在犯难吃饭的地方，补了一句：“去远的餐厅也行，我今天没别的事。”

    江代抿着薄一掀，丢一句“开我车走”，就径自朝电梯走去，大衣袖过了贺繁的手背。

    写字楼地一层的停车场里，江代远远响了一辆黑的保时捷卡宴。

    贺繁原先以为江代的个，开的车应该是敞篷超跑或得是特殊颜的，却没想到是低调稳重的里外全黑。

    第一次坐江代的车，贺繁不清楚他的驾驶习惯，开始就只坐着没敢声打扰。后来见他又是瞄手机又是单手握方向盘，也不是什么遵规守纪的三好司机，就想找个话题跟他说什么，等吃饭的时候也能接着聊，不至于气氛太。

    贺繁的“天气真好”和“你车不错”皆换来江代鼻孔里两声“嗯”之后，再搜刮肚找不一句像样的开场白，只好侧着，尴尬而不镇定地佯装看风景。

    窗外树影向后倒退，快如时光奔似箭如梭。

    他们认识多久了？

    第十六个年。

    第一次见时他俩还不大，抵和不安都写在脸上，相后转便相熟。

    那时江代很和他说话，学校和家里那零狗碎的事，一天到晚说也说不完。他不像江代那么能说，但他喜听，听得起劲儿也会回应。

    可如今，坐在一块儿却一个沉默一个冷场。

    从上车开始，江代就目不斜视地专注前方，一都没有看过他。

    他只能借看窗外景来掩饰他的惴惴不安。

    温哥华的四季并不分明，听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贺繁还没来得及验，光早晚和午的温差就已经让他受完夏秋冬了。窗外，穿棉袄的和穿短袖的行人而过。车，刚放完快节奏dj音乐的电台又放起了舒缓的慢歌。旁，昔日运动校服的聒噪少年成了衣冠齐楚的有为青年。贺繁一时有些错，连带着记忆很多细节也不再清楚分明。

    七年实在太了，两千多个日夜，光想一想都觉得惊心，他们就这么过来了。

    过得好么？

    他走神的功夫，江代驾车驶上环，转了个圈后又直上了速，车速一就由六十提到快一百。贺繁不认路，但凭借他对路标指示牌的认识，觉得像是要开离市区的方向。

    他转不解地看江代，“不是去吃饭吗？”

    江代一直沉着脸开车，闻声先是沉默，继而不答反问：“你多久没去看过咱妈了？”

    贺繁目光是一诧，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5章

    国前贺繁其实回过一次锦，也去过殡仪馆，不过当时扑了个空。理员说年红的骨灰不久前刚被她妹妹取走，贺繁猜小姨应该是托了关系找人办的这事，但没想到会给江代，还同意他带国。

    江代没等贺繁说个理由，用一谈不上气愤但十分不满的气质问：“几年都没回去看过一次，你想让我妈孤零零在那呆多久？”

    贺繁缄无言，垂低了眸。

    “你为了躲我至于到这份儿上吗？”

    江代直接戳破贺繁所想，压儿没准备给他留余地。

    贺繁一句“对不起”翻腾到了嗓，可没有，又沉回了肚里。不是他不想说，是怕以江代的气，话儿一开就得跟他把旧账从车里翻到他妈跟前。他咬了咬，确认似地问：“你真把妈带过来了？”

    没有如期听到贺繁的反躬自省，江代原本就不痛快的心更加躁郁，打鼻孔里冷哼一声，“都不知你是死是活，我不带走难把妈留殡仪馆接灰？”

    贺繁彻底不吭声了，把抱在上的外拢了拢，打消了再跟江代搭话的心思。

    电台里放着老电影的英文主题曲，旋律朗朗上，让他想起年红发廊里常放的那些又土又洗脑的盗版碟，江代没事儿老跟着哼哼两句。

    有时他忍不住想，如果年红没那么早早地走，在他跟江代成熟独立前都还在，他们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思念故去的人是一耗费神的绪，以往贺繁并不会刻意去碰那个开关。生活如江河奔，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只能随波向前。

    冬日的半山墓园并不萧索森，飞鸟翔空，松鼠栖林，一望去更像一远离尘嚣，安宁静谧的生态园林。年红镂空雕的墓碑背靠一棵郁郁苍松，装饰着一圈黄白相间覆了层薄雪的丝绸绢。

    江代把贺繁甩在后，大步上前把碑前的落叶往边上拾了拾，嘴里念念有词：“妈，我今天临时来的，没买，但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你肯定想见。”

    他说完这话，贺繁刚好走到了碑前。

    上次见时还是在锦，在那个小城市唯一的殡仪馆里。因为年红走得仓促，墓地没来得及准备，骨灰只好先暂时寄存着。贺繁以为小姨找好了安葬她的地方，他不便联系，就每年清明节到寺庙里上炷香，给庙里捐香油供奉。还以为隔着整个太平洋，想不到一直离他不远。

    石碑上的年红是比贺繁见过的更年轻时候的样，黑白照片上结了层霜，他伸手抹了一，就觉得鼻酸，虚虚地叫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