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 逃玉nu 第6

    池镜“恍然大悟”一般地，“原来你们女人是表里不一。外光鲜就好了，里什么样倒不打。”玉漏猛一阵心虚，“是迫不得已，谁不愿意里里外外都一个样？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好衣裳。”他没接话，觉得女人哭穷的目的无非是要钱。走到门上来，撞见个挎篮的村妇在门上同小厮说话。那妇人瞟看见池镜，唬了一，忙把腰弯着让到一旁。妇人材略显臃，不是发福那类的圆，是常年辛苦劳累积攒的死，不均匀地堆在不该堆叠的地方。穿着也很不合宜，上系着银红包巾，上半截是件墨绿绸袄，又是条淡粉的麻裙，像是东拼西凑来的一。池镜正想着大概是凤家哪个人的亲戚，谁知听见玉漏从背后冒来问：“娘，您怎的到这里来了？”那妇人赫然抬起，脸上一霎惊一霎怒，一时顾不得有旁人在，泼就嚷，“你问我？我倒要来问你，你怎的到凤家来了？！你爹前几日往唐家去，听见你离了唐家，气得回来问我。我倒还发懵，谁知你一声不言语就私自到了这里！”玉漏她娘叫秋五，东郊城外农，因在家排行。老太太吩咐这两日就叫家打好礼，到日你规规矩矩往人家府上去求学。”声音不不低，刚好把池镜叫醒。他撩开，“是。老太太今日还在四老太爷府上没回来？”燕太太“唔”了声，“这回四老太爷府上娶亲，连苏州杭州扬州有些老亲戚也上来了。难得一趟，都不放老太太走，是要留咱们老太太在他们府上多住几日。老太太又不放心家里，上午打发卢妈妈先回来帮着我照照。”池镜想到老太太那双猫鹰一样机警的睛，六十的人了，还永远一副气十足的样，只把池家各个犄角旮旯都盯着。他心先替老人家叫声累，后又觉可笑。见燕太太再没吩咐，他起作揖，“母亲这几日劳，请早歇着，我先回房去了。”燕太太原该问问他吃晚饭没有，闻到他上的酒味，晓得是吃过了，也不多留他。不过到底是一房里的人，不得不嘱咐一句，“去史家求学的事你上心，别叫老太太说。”池镜答应着走廊来，已是天昏地暗，他那张笑脸也不禁黯淡去。隔两日池镜去拜访那老侍读，领着四五小厮，抬着一担礼，骑着往城北一条东临大街上去。走了半日走到条小巷前，领的小厮永泉引着往里，“三爷，从这蛇巷穿过去就是东临大街，比走这街上绕过去近些。”展望去，果然巷如蛇，细蜿蜒。周围人家挨着人家，院墙上雨渍淋漓，地上也不净，到是给人踩成浆的柿和桔，散着糜烂的酒甜味。

    池镜不大愿，“走大路，这小路腌臜得很。”永泉劝：“还是走小路，怕去得晚了人家史老侍读要歇觉。”众人只得转巷里。正是午饭时候，到炊烟四起，锅灶响动。渐往里走，嗅到些血腥气，墙底沟渠淌着些血。腌臜得池镜攒眉，忽地旁边院门里来个妇人，哗一往门前泼了盆，正溅在他蹄上。小厮待要理论，未及开，那妇人先把铁盆叮光往地上一丢，叉着腰就朝巷里骂起来，“这巷里难不成就只你们一家？成日把血往沟里放，腥气熏得死人！噢，你们成日家净是和猪猪肺睡在一屋里，倒闻惯了，就不顾别人家死活！”池镜跟着妇人回一看，并无一家开门应声。妇人气不过，掉转旋一圈，又了几分调门，“怪人家孟母三迁，跟这些个只知翻倒大粪的人领居真是倒了八辈的霉！好好的人，都给你们熏了大味！”这时前有个男人推着板车过来，一面笑着搭腔，“秋嫂，你们家倒是读书写字的人家，可怎么也没见咱们这巷里谁家给你们家熏个状元相公来啊。”那妇人直怄得起来，“崔四！他们家猪里翻来的屎都送你嘴里了？！要你来替他打抱不平！”池镜渐觉这妇人声音耳熟，攒眉思想须臾，想起来是前几日在凤家门前听见过。回一瞧，可不就是那玉漏的娘？他那眉皱得更了，弯腰来把坠在腹上的衣摆拍了拍，觉得那是溅着了他的衣裳。直到走得再望不见那妇人，才觉得上了些。不承想他这厢才钻巷，玉漏就挎着个提篮盒走巷。还没到家门前，老远就听见她娘在骂，拿脚后跟想也知准又是跟邻里起了争端。她娘的嗓门聒得她脸红，忙向门前奔，又没看见有人同她娘在吵，是她娘自己在骂。她忙上去将秋五太太朝院扯，“娘，轻省些吧，少在这里无事生非。”院门才刚阖上，秋五太太劈手就朝她脸上甩了一掌，“你的书都读到狗肚里去了！谁教你的孝？胳膊肘净是往外拐，倒来说你老娘的不是？！”玉漏猛地吃痛，恨得跺脚，朝两家人家间的院墙斜飞一，压着声回嘴，“邻里间什么仇大恨？左不过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值当你泼妇似的站在外骂，一条巷里都听见了！你不嫌寒碜，我们脸上还挂不住呢！”“啪”一声，又落来响亮的一掌。 观瑞雪（o八）疼痛之余，玉漏只担心那声音给隔人家听见。也知她娘的脾气，越是要和她争，她越是没完没了。她倒是这和秋五太太像，可这会不是争的时候，吵嚷起来没得叫邻里听见了更难堪。她只得忍千般恨，挎着提篮盒打帘正屋。少顷秋五太太来，玉漏因问：“爹在胡家没回来？”秋五太太说起来就有气，走过去把她太狠戳一，“你爹明日就回来和你算账！我问你，在唐家好好的，为什么又到了凤家去？准是你伺候唐二爷不上心！呸！你是什么东西，只瞧不上人家，成日家抱怨人唐二爷心。人家有的是心的本钱！噢，你见过哪个大家公不是三房四妾的？”玉漏把提篮盒搁在脱了漆的桌儿上，一在旁边条凳上坐。走得远了，上有些发酸，她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搓小，“又不是我自己要到凤家去的，是唐二送我去的。他一个兴，就把我送了他的朋友，你们不怨他，倒反来怨我？”秋五太太调转到她面前，朝她脑门心上戳指，“你要是伶俐讨了他心他能舍得把你送人？真是作孽，我怎么就养你们三个没息的姑娘！”玉漏险些向后跌翻过去，忙抓住条凳，横了她一，“唐二那样喜新厌旧，就天仙凡也拢不住他的心。您有本事，您去嚜。”惹得秋五太太又气又笑，“我要是十六七岁 ，我不得去呢！没得嫁给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爹，生你们三个白狼的女儿！”玉漏斜瞅她一，没再吱声。如今既是木已成舟，秋五太太冒火一场，也无计可施。她惯来是个没注意的村野妇人，撒了气，只好也拽凳坐来细说：“听你爹说，那凤家早是个破落了，在他们家能有什么好？唐二再不济，他唐家也是名门望族。我早劝你给唐二养个儿，你非不听，要是养儿，凭他再如何厌倦了你，也不能白白拿你送人！”一缕风从厚棉布帘的罅隙里袭来，玉漏打了个寒颤，抬环顾一圈，屋里果然没生火。炭篓就搁在墙角，黑了大半的茶炉也在那里冷放着。她自己走去拿钳夹了几枚炭，一面没打采地回笑一，“儿又不是我想生就能生的，这要看命。我大约是没生儿的命。”她回寻火引，秋五太太受了这话的刺激，猛呵一声，“不许生！拢共就剩那半斤炭，你了，你爹一时家来什么？”秋五太太这一辈唯一能令她抱憾终天的事便是没能生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