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 逃玉nu 第4

    池镜把胳膊搭在椅扶手上，脊梁松地贴着靠背，偏望向凤翔，一对珠仿佛是藏在底，濛濛里透来一亮光。他是敬重凤翔，凤翔温文尔雅，为人正值，是他们这一代世家弟难得端方无暇的公，全归功于凤家老爷太太是一对极为通达理又慈的父母。池镜自己是没有这样的父母，因此敬重之外，心底里对凤翔又隐隐止不住一丝嫉妒。凤翔便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年旧事快别提了，你还是叫我的名字，我听着顺耳些。你稍坐，我去促人摆席，你我好痛快吃几杯。”正起，就见玉漏挽着提篮盒来，往一旁饭桌上摆菜馔。二人稍候席落座，玉漏正弯着腰绕着圆桌在那里挪碟移盏。因她低着脸，池镜并未留意是谁，只看见满当当四盘八簋，便埋怨凤翔，“你我这些年的朋友还有什么客气好讲，何必如此铺张？难因我常年在京，就疏远了不成？”说得凤翔不好意思，“这何值什么？一桌酒席我还款待得起。”都晓得凤家如今的形，池镜不好再多说。和凤翔坐来，问起凤翔任官之事。凤翔：“只是听见个风，我母亲也不知听哪家的夫人说起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未可知。你知我在朝一向没个际，先前那两年官竟是白。”“我倒可以替你打听打听，只是还没问过你的意思，不好私自主。今日来，也是为这事。你若放心，我写信上京问问看。”“好是好，只是可别叫你为难。”池镜摇着手笑，“没什么为难，不过是问问，又不是替你讨官。我纵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这话多半是自谦，以他父亲在朝之势，要向吏讨个一官半职也未尝不可。只是连他自己也要科举仕，谁还好求他这个？况凤翔也不是这样的人。正因如此，二人才成了知。池镜认识的人虽多，可多半是面不心。这些年来往返两京，仍旧只把凤翔放在。没办法，凤翔整个就是个君典范。玉漏在旁看来，见他和凤翔说话态度不傲不骄，里收起了那一抹的不耐烦，似乎平添了些许人味。也许是这丝淡淡的人味，小厅里很快升了温，气仿佛淹到她脑里去了，使她恍惚间有些迷醉。炉里烧断了一截炭，轻微地“轰”一声，烘了整间小厅。吃过几杯酒，上渐渐起来，池镜起把氅衣脱来，不抬地递到一旁。玉漏忙接了，走去四折屏后的龙门架前，趁势把把翻过来把氅衣里摸一摸。是貂的里，绒绒的，一把摸去就到底。这样一件衣裳，少说也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喝。她依依不舍地把衣裳挂上，转屏风取小桌上温酒的碗，一并端到席上替二人斟酒。微微斜看池镜，只看见他鼓动的颌角，有一门外的太光在那角上遮遮掩掩地闪动着，黄金一样的颜。哪怕那棱角病并不温柔，此刻她也只觉他可亲。两个人谈谈讲讲的并没留心到她，她不觉把酒壶提，“不留神”溅了星在池镜手背上。池镜顿觉手背的肤给人轻轻咬了一似的，抬一看，便认是玉漏来。“让我们自斟好了，你去旁边歇着。池镜是自家人，没那许多讲究。”凤翔忽然。玉漏调转来笑，白白的脸上糊了几个发青的指印。凤翔尖，不由得细窥须臾，凝着眉心问：“谁打的你？”池镜也跟着看一，那半边脸略微了些，果然是给人打过的样。可她既不愤，也不哭，也不诉苦，反倒遮遮掩掩的，“没人打我。”凤翔不信，一想自然就想到俪仙上，板着脸把酒盅放来，叹一气，“你去旁边歇着吧。”池镜听气听来，这不是寻常丫，多半是凤翔房侍妾。凤家如今人手不够，连房人也给拉来男客跟前伺候席面。这原也怨不得凤翔，不过这丫竟和上回在唐家席面上一样，没有一不兴的意思。自然也看不兴来，一张白得惨然的笑脸上赫然贴着个掌印，似乎此刻还有只手掌贴在她脸上随意将她搓。她却是一声不吭，仅仅是温顺，听话得全没有自己的想法。叫她去坐着她不坐，只把换的温碗拿到旁边耳房去，新换了的来：“我把这两菜也拿去。”池镜瞟看着她去，连走路的姿势也显不个，既不急也不缓，两只脚藏在草青裙里，只把裙踢起层小小的浪。 观瑞雪（o五）小厅隔有间耳房，生着炉，玉漏把盘隔着铁板搁在上，走去墙贴着听那说话。“宅家务，叫你见笑了。”凤翔半晌不吭声，一开便不好意思地笑叹。池镜搁酒盅宽，“哪个男人府上没闹不开的家务？听说嫂夫人是个利脾气，这样的女人倒有一好，什么都摆在外，犯不着你去猜。”“也只你肯这样说，外人只笑话我惧。”凤翔好笑，“听你这气，你在脂粉堆里也颇有造诣？”池镜摇，隔了片刻没奈何抬抬眉梢，“我们池家的女人可不少。”二人相视一笑，凤翔又叹，“女人可不能轻易小瞧了。我也是娶了妻才懂得，一个女人饶是再笨，也是一把明察秋毫的算盘。其实我看女人最该去账房先生，凭你多烂的账，也能给你算得清清楚楚。”池镜不禁大笑声，扭向后墙上看一，慢慢敛声线来，“你这位‘账房先生’我仿佛在唐家见过，怎么又到了你们府上来？”“噢，是这么回事，九月里我生日，唐二在家治席请我。席上唐二吃了几杯酒就玩笑起来，说未及给我备生辰贺礼，随手在旁拉了玉漏要送我贺礼。几个朋友又在旁起哄，我和唐二皆不来台，果然没几日就把个人给我送来了。”凤翔说着，摇笑了笑，“原是玩笑，我本不想收。可送她来的那婆说，玉漏在唐家两年无所，唐二早嫌了她，一月里也想不起她一回。唐二那个人你也知，专是个喜新厌旧，又了好几房侍妾在家。玉漏受了冷落，他们唐家人又多，可不是受他们欺负？我想着我这位虽不大好，可我们凤家倒没那么些闲人，纵然受气，也只受一个人的气，好过受一堆人的搓。这才收了来。”“想来也是你一番好心。”池镜服他也服在这一上，也是大家的公，却丝毫不染纨绔习气。“就怕好心办坏了事。玉漏这丫，，又没甚心计手段。若生得丑陋鄙些就罢了，偏又是副标志模样，即便我没有半心偏，也了人的。”池镜听几分怜惜之意，可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不好过分置喙，只得一面听他的牢，一面敷衍。谁知着着，正端起酒盅噙到嘴边，忽听凤翔问：“你也看她不错？”池镜稍怔一，仍是敷衍，“是有几分姿，也柔顺。”“那不如送了你，由你领回家去。”惊得池镜手一抖，洒几滴酒。顷刻后他一笑，掏绢来随意把桌面抹了，“说什么玩笑——”玩笑么？玉漏可不敢把这话真当个简单的笑话听。她每一次命运的变幻，几乎都是因为男人间的玩笑。先是那年唐二同她爹玩笑地打听了一句，“听说你几个女儿都能书会写，相貌也生得好？”

    随后他爹也玩笑着回了一句，“承蒙唐二爷看得起，不过白认得几个字，说‘能书会写’实在不敢当。倘或二爷不弃嫌，改日二爷得空的时候，我把我那么女领来，叫她写几个字请二爷您给指指。”于是那一年，她跟着他爹了唐府，一住便是两年。后来，又是唐二和朋友们说笑，将她转送到了凤家。辗转两回，使她逐渐明白自己如浮，别人说笑的气息就能轻易将她挪个地方。但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