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案2 -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古井姥姥的案结束后，张屏将京兆府几县的县志野史都找来看了，尤其黄稚娘是顺安县北坝乡人士，张屏便先读了顺安县相关的史料，当前往北坝乡，望着沿途景致，书所写自然从心里浮现。北坝乡的名字有个「坝」字，系因此地临。京郊第一大河白泃河曾经此地，过京城、沐天郡，并古海河，向东海。但因前朝怠政，河久未疏浚，淤堵而致常常破堤泛滥，白泃河主河改。原本顺安县境临近北坝乡的主河成了一细细的支。往昔的洪涝与淤积使得一截河变为弧形，河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土岛。当地人混喊这条河为叉沟、沙湾、墩河等等。至本朝，朝廷才赐了它一个大名——小盏河。这段河走不了大船，河小土岛上最初遍生杂木野草，栖满鸟，临近村落的百姓去小岛上开地，因争地发生过几村几族间的争斗。本朝将这一小块地收归官府所有，修了连通岸上的桥梁，又在岛上建亭筑榭，一观景赏玩之地，起名为盏心岛。却架不住附近百姓常常溜上岛，偷偷铲去官府栽的木，刨地菜，圈网养鸭。曾有数任顺安知县尝试恢复盏心岛景观，皆无奈败给百姓。其一任知县在县志写——「南坝北坝乡民，勇而善争，勤于劳作。苍翁妪，尤耕不辍，又喜畜牧，好养家禽，最嗜养鸭。小盏河盏心小岛，亭榭之，鸭鹅成群。家禽毁菜地，多引争斗，扭打至衙门，待询之，家禽所畜之所，菜蔬栽植之，皆为官地。余不忍苛于百姓，堂上无奈自笑，斗殴者又嗔曰好个糊涂老爷矣……」又一任顺安知县亦在县志写——「久闻县南北坝两乡之民好侵官府地，嗜养鸭，今知果然……」此公好风雅，上任时，得知盏心岛上有几块名士题写的碑文，请款彻底整修了一番，重建亭榭，布置木，绕小岛浅遍藕荷。至夏，知县邀几位文士好友前往观景，拟作些诗画为这一带扬名。先获得消息的北坝乡乡匆匆迎接，拜见知县时，神慌张。知县与好友自上游乘舟行往盏心岛，尚有一二里路时即见鸭鹅成群，岛畔更是群鸭聚集，荷梗稀疏。鸭全不畏人，向船聚拢，知县的好友丢些渣到，鸭欣喜争，倒也憨态可掬。待上了岸，只见圃稀落，一块块菜田膏药般纷布，亭榭地面狼藉不堪，甚至拉了几绳，晾着鞋垫片。知县大怒，唤人质问追责，竟有两船百姓在上争斗，见知县在岛，冲来求大老爷主，原来是一人家说另一人家拐了他们的鸭。知县觉得一事归一事，便就地断了一断究竟某几只鸭是谁家的。诬告者先嘴，后拜服。被诬者更激称颂知县大人英明。与知县同来的好友趁此间隙作了几首咏鸭诗，又绘《凫图》、《莲嬉图》、《鸭逐鲤鱼图》等。知县虽觉得「莲嬉、逐鲤实妆之笔」，但怒气已消。随后他与友人到岸上，幸被知县洗去冤屈的村民宰了几只鸭烹制来献，佐以当地自酿的酒。鸭鲜非常，几位友人赞不绝。乡说，北坝乡养的鸭是从金陵采买的白鸭与本地麻鸭衍的，兼京师麻鸭之活泼矫健与金陵白鸭的丰柔。小盏河盏心岛一带淤泥多，河浅，产银鱼细虾，螺蛳，鸭捕，佐以村民特制的杂谷菜鸭粮，质奇佳，可称天无双。京城酒楼争相订购，百姓因此富裕，这都仰赖朝廷和大人的恩典德政。知县十分慨，由此再写了一段如何教化百姓的议论。北坝乡在小盏河北岸，对岸就是南坝乡。北坝一乡共有四个村——小盏、坝桥、渠里、后湾。小盏村与坝桥村临近小盏河，把持河岸。同对面南坝乡争岛养鸭的多是这两个村。两村一边互斗，一面又与对岸联手，防备不临河的村在这票买卖里上一爪。渠里村和后湾村虽然村名都与有关，但因悍勇的邻村防范，沾不了多少小盏河的光，只能默默本份地。小盏村和坝桥村嫌他们穷，编了不少渠憨和湾偷他们鸭和鸭的笑话，也不与他们往来联姻。衙门则因临河几村的比较，对这两个村印象甚佳，觉得此民风淳朴，大合古风。多年前，朝廷打算新修官，本想从小盏村和渠里村之间穿过，但小盏村民坐地起价，连夜在官要经过的田地里满果树，让朝廷棵赔钱。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卧在林边和果林间隙里，哭曰不给钱的话，就先从他们上铲过去。工于是上报朝廷绕路，改从渠里、后湾与临乡的几个村之间通过。官之前和之后都经过的渠里村在此事未与小盏村同合污，令官府印象甚佳，工和县衙都在上报的文书提到了渠里村不争不抢的淳厚品德，当时的知县还把这事写了县志。但之后负责修县志的人看似轻描淡写地在官事件后补了一小段话，大意为——「据乡里传闻」，渠里村本也打算学小盏村果树，但小盏村的人有钱，手快，将附近可购的果树买尽。渠里村转去沐天郡宝丰县预定果苗，「适逢江南暴雨，货船延误未至，竟得名」。县志，小盏村、坝桥村活蹦，熠熠生辉，渠里村与后湾村为对比陪衬偶被提及，只得「淳朴」二字，单薄苍白。因这一小段附加的文字，渠里村的形象忽地丰满了几分。张屏纵前行，远方村落屋舍渐近渐清晰。渠里村，昔年质朴平凡，今朝血雨腥风地。北坝乡外一二里，路两旁即有巡防，愈往近，防卫越多。张屏一行在北坝乡界碑示公函和份证明，方才继续向前。渠里村已有人在等候，为首者是张屏曾见过的顺安县刑房掌书穆集。穆集的心很复杂，他和仍在丰乐县的杜知县现在都很想把北坝乡这块地方从顺安县境上抠来，打包送给丰乐。看到张屏，竟油然生一亲切，得知张屏已不是丰乐知县，又隐隐失落。思发于心必形于，穆集的神态活像个相公卧病在床，悲伤无措面对恶婆婆质问的小媳妇。他幽幽地问，村塾已备茶，柳断丞，张先生和二位捕可要先过去休息片刻？柳桐倚婉拒。桂淳亦：“多谢掌书意，刚吃过，还饱着。公务要。这里若缺人手，但请吩咐。”张屏简短问：“可否去黄稚娘住一观？”穆集温婉蓄地看着他们：“卑职过来时，冀大人正在大罪逆妇住所，或此刻已移驾村塾。”柳桐倚这几日与张屏共事，思想被带得纯粹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桂淳先：“莫非是府衙刑房的冀大人亲在此坐镇？桂某意拜见，又怕贸贸然前往唐突了。”穆集动地凝望桂淳，正要说是，桂淳转朝燕修拱手：“要么，请燕兄先往村塾，代向大人请安，望大人肯施恩吩咐卑职一二，卑职激不尽。”燕修冷冷瞅着他，没答话。柳桐倚温声：“冀大人或仍在黄氏住，我等先去那里，若大人已移步，再往村塾，如此不至于失礼。”但……没等穆集声，张屏已颔首：“柳兄说得是。”燕修抱拳：“断丞思虑周全，请容卑职随行。”桂淳咧嘴：“请断丞也让桂某同行。”但若冀大人去村塾那边用饭了，把守黄氏屋的侍卫未必会放列位去哪！先和冀大人个问候，请大人将已得的案线索赐教一二，再去看黄氏的屋，问问村民，岂不更合适顺畅？罢了，料想这几位也不会听劝，何必多言。穆集哀怨地将一声叹吞肚，躬：“如此，请容卑职引路。”渠里村一条路设置了障栏，有兵卒把守，仅供当查案使用，村民们从其他路绕行。村屋舍大小矮不一，黄稚娘所住的小屋在村边缘的一个犄角，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