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小蛇妖 - 第4章

    天地间，活着的唯一生灵，是她，也只有她。东大泽安静极了，是死绝后的净，是亡尽后的寂。她周遭蒸腾起了仙气，灵力将那已经震碎的一块土地圈了起来，遮挡住了外面的暴风雨，如浪涛余的一块礁石，也如苦海唯一的凫渚江汀。那看着纤细修的背影，显得孤寒异常。少女望着再不复从前绿的东大泽，呆呆傻傻，不知所措。从前白若月还是一只小白蛇时，日日趴在房檐上，听着公读书讲礼，弹琴识曲，它不能言语，没有手足，即便早早就通了灵，能分辨公的喜乐，可至多只能通过将蛇在他掌心蹭一蹭来表达喜。那只小白蛇，只有一个念想，若是它能修得人形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在公慨“荷尽已无擎雨盖”时，陪他哀秋；当他读书“每有会意，欣然忘”时，为他煮碗汤面；在他觉“苍山远暮，天寒白屋冷”时，为他披上衣。她盼了许久，等了许久，直到自己慢慢从一条小白蛇，变成旁人的“大蟒”、“虫”，她失望透了，她以为自己识得公的话，便是条与众不同的蛇，也许一日得了机缘，能修得正果。可乌飞兔走间，夏秋冬划过了几，小白蛇没有丝毫变化，它仍是蛇，与公全然不同的一条蛇。她不吃不喝，颓废极了，有时还想，是不是若这番死了，这一世终了，变成一条死蛇，就能化成魂魄，等在奈何桥，盼望有一日，等公寿终正寝时，能有机会同公说上一句话呢？渐渐地，竟然连最喜的房檐都不愿意去，只躲在草丛山石间，对什么都不再兴趣。那时青许公瞧了它的低落，还安：“若月只是变得更似云间皎皎玉盘。………………，我瞧着，倒更显可呢。万生，自有生的理，你的好，你我知晓便是，不必在意他人言语。”范青许拿小白蛇吃的果，放到它嘴边。它甩将果丢到地上了，他捡回来。它甩尾将果卷起抛到院里，他再捡回来。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小白蛇再不好意思作，蜷一团躲在房檐，佯装睡去。才闭上，就闻见了棠梨的香气。那是山里百年老棠梨树上的果，最是香甜，都蹭到了它嘴边。它张开睛，就见范青许一手拿着一半梨，温温柔柔地笑着同它说：“一人一半，好不好？”“吭哧！”小白蛇咬住了果！公那么俊逸尘，那么好，他喂果，谁能拒绝呢？小白蛇啃着甜的梨，想着，过几日再颓废吧。日又回到从前，他读书写字时，它趴在房檐上晒太。公给它讲故事，给它读诗，给它弹古琴，给它讲何为红尘的七六。

    凡是公读过的书，学过的理，他总是要和小白蛇说上一说，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小白蛇很聪明，即便不能言语，可却听得懂大半容，她识得何曲好听，懂得何诗动人，只是那七六，对它来说有些难度。小蛇妖偷偷想，若是一直都这样，一辈有多都无所谓，只要能和公在一起就好！可惜好景不，后来，小白蛇终是窥见了一些红尘里的七六，知晓了一由“念”衍生的怨怼，叫“人言可畏”。那些原本和睦的邻里街坊，在范青许苦读十年，得秀才后，都似变了嘴脸。他们诋毁他，说他寒窗十年都未曾金榜题名，怎么养了条大蛇，就忽然开了窍呢？这蛇必是妖，两相授受，人，施妖法，才得了这名利。原来将白的说成黑的，两片薄一碰，只发几个声音，便能成为一把利。它伤人从不见血，可比涂地鲜红还让人疼。原来从清到浊，不过是本都瞧不见的，从悠悠众里来回咀嚼两遍，那些话语，就变成脏，泼到他上，将他从神坛拉，贬到泥里，任谁都可以踩上几脚。公那么好，他凭什么承受这些不白之屈呢？因为它，都是因为它！因为这只小蛇变成了大蟒，小白蛇悲伤地想。终于在一个冬日，它将攒了许久的栗、松果、枣摆到书桌上，离开了公的家。“若月，你来！我知你是藏起来了！你年年冬日住在炕边，从来不冬眠。别躲着我了，回家好不好？”范青许找了整整一个冬天，直到又一年天来，他再没等到他的小白蛇。他才知，他许是失去它了。可他不知的是，他的小白蛇一直藏在他后，偷偷地瞧着他，偷偷地守着他。小白蛇不想让自己成为旁人非议范青许的理由，它要自立自，尽好事，让自己有一日能成为旁人说起范青许时，夸上几句的“顺便一提”。它私自着梦，比如，日后公去京城考了大官，外的人在夸起他时，会随便一提，“范公曾养过一条小白蛇”、“那蛇如何如何通人”、“还了不少好事呢”……光是这样想，都能让它心里乐开来。它知那觉，从前公讲过，叫“锦上添”，公由来是“锦”，它要成为他的“”，而不是这般，是他的“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