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金枝 - 养金枝 第16

    然听信了李青芝编织来的谎言，范凌想到的，是那个听信了继室的话要将自己亲生女儿嫁给老当第七房小妾的那个爹。“他都要将你嫁给老第七房小妾了，你竟还能笑得来？”范凌一惯是个直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谏言而被太后记恨，撺掇着新帝将自己外放到了陈州这个小县。李青芝神一怔，忆起自己亲编织的世，她神半真半假地落寞了起来。她不是个会演戏的，但此时此刻为了圆回自己当时扯的谎，李青芝鼓足了劲表现孤苦伤心的模样。李青芝自知自己演技拙劣，不敢对上东家的睛，直刻意低着，不让东家看见她面上心虚的神。范凌站起，颀的将少女的遮掩而尽，范凌只能看见少女圆圆的发，还有隐隐在颤动的双肩，好似是因为难过而哭泣……他倏然间有自己说了混账话欺负小娘的异样觉。“我只是随一说，你别……”范凌想要补救，然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少女蓦地抬起脸，神柔和地摇：“无碍的大人，快些洗漱吧，别再误了时辰。”李青芝可不想与东家在这虚假的事上纠缠，忙动了小心思转移话题。范凌见着前人一副柔顺可怜的姿态，心愈发沉重了。然就像少女说得那样，他要去上职了，不能再掰扯去了。自小娘细白皙的柔掌接过帕，范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方乌黑秀丽的发上。那上面没有范凌在上京惯常见到的珠翠宝钿，只有一看起来灰扑扑的发带，与上华的衣裙很是违合。那发带的简陋与寒酸正昭示着前少女曾遭受过的苦难，让范凌心泛起密密麻麻的涩然。范凌目光越过桌案上的角梳和牙粉，甚至还看到了他日常用的澡豆。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一件因为他心而一直未曾想起的事。趁着还未洁齿，范凌凝了过来，那严肃的神，让李青芝不知是哪里得不对了。“大人何故这般看我？”少女扬着小脸，面上尽是迷惑，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忐忑，这让范凌有些挫败。他看上去很凶吗？“那边柜左第二层格里有银钱，你要是缺什么便拿着去街上买些，待会我代惊蛰一声，我让惊蛰领你去。”李青芝全然没想到东家还会如此事无细地关照她，一时间有些愕然。李青芝一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意识地就想拒绝东家这份贴，然及到少年那双公事公办，好似不掺杂一丝私的眸，李青芝默默将话咽回去了。她无法装矜傲，因为她实打实地需要买些东西。梳发的木梳，洁齿的刷牙和牙粉，净面的柔帕，沐浴用的澡豆……还有许多李青芝一时没想起来的，只能待她需要时才能一一想起了。起初，为了不给东家添麻烦，她便一直凑合着，但每每都十分不便。满乌发草草盘起，洁齿也是随便凑合的，净面用手随意冲洗一番，沐浴也没有净肤的澡豆……虽然她落在外时过过比如今还艰苦的日，但若是可以，李青芝也不想继续忍受这样的生活。因而，面对东家的好意，李青芝真的难以抵抗。她好想用香的澡豆沐浴啊！范凌将少女的沉默当作了默认，洁齿过后，到院里同惊蛰代了几句，便去衙门上职去了。李青芝没好意思去碰东家所说的，放在柜左格里的银钱，只是捧着脸坐在玉兰树，忍不住想着自己待会要买些什么东西……她恨不得找张纸将所有都通通记来，这样就不会忘了。惊蛰将缸的打满，心里牢记着先前自家郎君的叮嘱，净了净手便同坐在广玉兰树托腮发怔的李青芝搭话：“叶小娘想什么呢，不去街上买东西了？”李青芝想这是不可能的事，当即便站了起来，应了一声。“去的去的。”像一只急着去捉虫的鸟儿，李青芝一溜烟到了惊蛰跟前。惊蛰见人过来，笑朝着主屋努了努嘴，带着几分俏：“叶小娘是服侍郎君的人，自然由郎君负责银钱，我也只是郎君的仆从，日后是要攒钱娶媳妇儿的，叶小娘可千万要去用郎君的银钱。”李青芝听着这话笑了，自不会嚯嚯惊蛰的银钱，想着东家走前留的话，李青芝有些腼腆地走了主屋，将格里的银钱拿了来……那是一个有她脑袋大小的檀木匣，里沉甸甸的。李青芝抱着它，将其放到了桌上。惊蛰是范凌最为亲近的仆从，自然可以得主屋。看见少女准确无误地自郎君存放银钱的地方找到了匣，他只觉越发的有猫腻。连银钱都代去了，郎君当真是上心。李青芝自是不知惊蛰在心里念叨着什么，只在打开匣后怔怔地看着其的一切。匣里，先不说那堆了大半个匣的金饼银饼，散碎的银，是一沓厚厚的飞钱。

    飞钱亦称便钱，用于解决钱财不便携带的难题。钱财过多不便途运输时，便生了飞钱这等便于在钱庄取钱的纸券。不必运输，钱无翅而飞，故唤作飞钱。李青芝不好去翻动东家的东西，但也能一瞧见最上面那张飞钱是五百两。李青芝生在皇族，虽也是见过泼天富贵的，然这等富贵落在一九品小吏上，真是古怪的。若说是家世煊赫的人家，又怎会让家弟来一名小小的县尉？还是扶风县这样的地方。若是上京城乐、未央这般的县尉，倒还算说得过去。李青芝这次实在没忍住，嘀咕声：“大人不是月俸十贯的九品县尉吗？哪来这样多的银钱？”心思 为东家茶带了足够的银钱，李青芝得也十分顺畅。不似她这个新来的，惊蛰对街市很是熟悉，领着她去许多铺买了东西。甚至连卖油面膏的铺都没有被放过，这不禁让李青芝叹，惊蛰真是个心细的少年。街上很是繁华，仿佛完全没有听闻外面的战火，依旧过着自己的安稳生活。陈州远离上京，偏远生僻，无论是什么朝堂之争还战事征伐，几乎都挨不上边，更遑论扶风县这个小小县城？仍旧是一副安居乐业的平静模样，只有在酒肆这等醉客多的地方偶尔能听到几句关于朝廷与她父王的战事议论。虽然也有夸赞她父王有明主之风的，但架不住太多人言其大逆不、实非正统。听到这些，李青芝本因着买了许多东西的快心都瞬间萎靡了来。看来还是要将自己的份藏得严实些。着今日x新买的帕，李青芝忧心忡忡地想着。“叶小娘怎么了？是不是天太了，那我们快些回去吧。”惊蛰偶然间转过看见少女低落的眉，还以为是被着了，便关心了一句。关心的同时，惊蛰忍不住叹了人与人的不同。和郎君来了扶风县这三个多月，日日风日晒的，难免要变黑变糙些。自己肤本就不算白皙，晒黑了不算什么大事，然郎君曾经在上京可是被各家娘誉为玉面郎君的存在，如今也不算白皙了。这叶小娘倒是不同，据说也是在外奔波落了许久，但看着肤全然没有一丝黯淡，仍旧白的像棉，多是两颊晒得红些，看起来明媚又鲜活。李青芝顺着杆便来了，嗯了一声接话：“确实有些，也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今日要买的都买到了手，还有些本没要买的也买了，李青芝早就心满意足了。两人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往小院所在的桂巷行去。也许是忙碌之忘却了时辰，李青芝同惊蛰回去的时候发现院门是开着的，东家听到动静，也默不吭声地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看着两人叮叮当当带回来一大堆小东西，范凌立于台阶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