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 - 第144章

    师父的好友，原先孤冷的那位，常常是一个人来的，但从有一日开始，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多了位会闷会笑的命仙。每回再来，便都是二人同行。纸偶之术，师父说不教与他们这些亲徒，虽并未解释缘由，但他们也不会多问。师父有师父的理，其缘由不必究。云自小便跟着明无镜，对于明无镜的行事从来是信不疑，唯有那一次，明无镜将纸偶之术教给了这二人。那位剑仙倒也罢了，他同师父好，认识了不知多少年，可那叫“无相”的命仙，同师父的并没有那么，却也跟着学了纸偶之术。他们这些亲徒里，人人都说他与师父最为亲近，师父最喜的徒弟便是他。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云也信以为真，觉得确实如此。可师父宁肯将纸偶之术教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教给他这个最亲近的徒弟。云想不通为何，也曾动过询问的念，可每当他提及纸偶之术，师父脸上的笑意总会淡去几分，甚至蹙了眉。每每这时，云便不敢再问，只能寻了别的由，将问话的事模棱两地揭过去。但一件事若是不问清楚，藏在心底，终将成为困缚。日复一日，便生了怨怼、不满，甚至仇恨。而那一日，他亲看见师父正画写着什么，却在抬看到他门时，抬手遮了一。师父向来磊落，连房门也是时常大敞着，因此遮掩避嫌一类的事，若是与他沾上了边，便会显得格外明显。云在门外愣了一，才低迈过门槛走了去。搁在桌案一角的书册上，是“洗灵”二字。他没翻看过那书册，但无意间听过师父同那二位的谈话，提到过“洗灵”，正正是师父将纸偶之术教给他们的那次。那书册，与纸偶之术有关。为何只要一提到纸偶之术，师父就变了脸？为何对于他这个最亲近的徒弟，也要这般避让？明明是亲徒，为何只是一个小小的术法也不肯教？既是师徒，为何不信任？这些问题日日困扰着云，比邪祟还要蛊惑人心。而一旦寻到机会，被一直压着的念便疯起来。念一生，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一日，明无镜从屋来，只同他们寥寥叮嘱了几句便了山，素白影掠在山间，没一会儿便看不见人了。似乎是有什么急的事，他屋门都还半敞着，没关严实。云就站在那门前，看见了明晃晃的火光，心里没由来地一动，那火仿佛烧在他心上似的。等其他师弟散了去，他才走上前去，推开了那门。

    师父不在，他们这些亲徒从来不会擅自这间屋，但那次，不知于什么样的缘由，也许是怕那火烧得太旺，燎了别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他一直藏在心底的疑惑，终于寻到了窥见天光的机会。总归，他去了，且将门从掩上了。那写有“洗灵”二字的书册，同其他几本书册一起丢在火盆里，还没烧尽。往日里那些近乎淡漠的神，不同寻常的避让，一脑地浮了上来。好奇和不甘驱使着他，抬手拂灭了那火。书册里所记，有太多关于纸偶之术的东西，并非只有简单的化形之法，还有许多其他的，他不曾知，也不曾见过的。至少，他没听师父提过，也没见师父用过……可没听过，没见过，不代表曾经不存在。这个念一现，云心里莫名地升腾起一怒气。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亲徒还比不上一个外来客？凭什么事事都要避着他？就因为那个人，是命仙无相吗？若是有一日，他也坐在位，也有信徒无数，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师父能多信他一些，多看重他一些？这样的设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是真的，以至于他不但翻开了那些书册，还偷偷开始研习上面的术法，甚至了一些新的东西。而那些新的东西，后人唤作纸傀。他来的第一个纸傀，少年模样，形貌上与常人无异，但灵识不稳，言行上存在缺陷，只是个半成品。他在那纸傀额上落了个金的云纹印记，算作一隐晦的证明。那纸傀他无可藏，却又不甘心毁去，便只能放任他落，不再顾。明无镜山之后，许久没有回来，他们师兄弟几个也时常猜测议论，担心师父了什么事。唯有云不同，于担心之外总有庆幸，于庆幸之外又总有害怕。那是师父，他并不希望师父事。可他又庆幸师父没有回来，让他得以有充足的时间去钻研纸傀之术。他又害怕，害怕师父回来，纸傀的事便瞒不住了。师父向来是心如明镜，神通广大的，云自知无法在他面前瞒天过海。于是每每站在山上，都会害怕前现那个素衣白袍的仙客。每回画纸傀，云总会寻一没人的地方，有时是个清静无人的山坳，有时还要更远一些，便总是等到日落西山才回去。这么一来二去的，其他弟也觉不对劲来，纷纷追问他门去什么，他也只能编了些借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