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 - 第85章

    医尘雪就是在这诡谲的瞬移，瞥见了方亮起来的火光。落仙台建在上，几乎能看到方椿都的全貌。此时夜幕低垂，火光亮起来便格外惹，更何况那还不只是一微弱的火光，而是一盏又一盏，缓慢升向空的天灯。医尘雪曾见过那样的场景。椿都百姓会在天灯上写祝愿，然后双手托着天灯，让它从落仙台底升上来，一盏一盏，越来越多，到最后满城都是那样的火光，绮丽万千。一年都会有这么一次。这次却不同，人们脸上不再是无忧无虑的笑意，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抬看向坍塌的落仙台，几乎像是快要哭来了。满城天灯，宛如一场盛大的送别。医尘雪眸光里闪动着那片火光，他轻声问：“司故渊，你看过椿都的天灯么？”落来温声的回应：“嗯，很好看。”他们落在一楼檐上，医尘雪正张了想要说什么，方的人里却亮起来幽幽的火光。与那些天灯不同，这火光是一一亮成一串的，且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细看之，才发觉是无数的鬼魂提着青灯，正往椿都的城门去。是阵被困的那些，槐城的百姓。怨煞与执念皆散，得以解脱的他们，也成了不说话不认路的鬼魂，要去往生前旧地走最后一遭了。青灯绵延几十里，宛若游龙。万鬼同行日，故人归家时。 归墟医尘雪双手拢在袖里, 从楼上俯视着那幽青的龙，映着人间的烟火，让他心里无端升起了异样的觉。只是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似乎是某样遗失太久的东西，一一漫上来了。某一瞬，风倏然而起, 浮在空的天灯微微晃动，火光曳曳不止。医尘雪抬手挡了一脸，眸光透过手指间的隙垂落去——先前只顾着看那些灯火，他现在才注意到，那些鬼魂一只挨着一只，后一只鬼魂的青灯总能照着前一只鬼魂行的路, 前一只鬼魂的青灯又照着更前一只鬼魂的路，每只鬼魂手里的青灯，并不只是光顾着自己。医尘雪忽然怔住了。风骤起, 他猛然睁了。他似乎……曾见过这万鬼过境的场景, 于千年前……那时，也有一只鬼魂提着青灯, 跟在他后，替他照亮了路。＊＊＊那是个冬日，天地间许多地方都在落雪。有人在氤氲白气生, 也有人在冰天雪地里走到了生命的尽。医尘雪不一样，他那时已经死了很久了，成了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飘在大雪。

    青布衫拖在皑皑白雪上, 没有留任何痕迹。鬼魂没有生前的记忆, 不记事不说话, 只能靠一盏青灯指引方向，去生前旧地走一遭，见见旧人。但医尘雪并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他手里没有青灯。因为了有违天之事，受了天谴，天的慈悲落不到他上。哪怕是生前罪孽重之人都能得到的青灯，他也没有。而别的鬼魂没有的，譬如人的，他却有。这也是天谴。天让他记住他曾是人，却不肯让他记得自己是谁。他以为，也许他要在人间游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等上无数个难熬又绵的秋收冬藏，才能得那一盏指路的青灯。他曾见过许多鬼魂，提着青灯从他边飘过。那些鬼魂都有要去的地方，要寻的人。唯独他不能有。他驻足在无边雪地，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转。有一天，在那白茫的一片，忽然亮起了一幽幽的火光，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彩，映得絮絮白雪都了起来。鬼魂的本不知冷，可那时候，那一微弱的火光，无端让他一只连心脏都没有的鬼受到了意。那也是一只鬼魂，罩在破烂的青布衫，像是远方而来的旅人。但他手里提了青灯。在那只鬼魂经过边时，医尘雪给他让了路。得了青灯的鬼魂是要去往昔之地，再到归墟回的。与他这受了天谴的不一样。医尘雪给许多鬼魂让过路，这已经成了意识的习惯。但因为少见形单影只的鬼魂，他的目光便在那只鬼魂上多停留了一会。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实，那只提着青灯的鬼魂绕过他边，竟停在了他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是因为被盯着看，所以不走么？医尘雪这么想着，便收回视线，缓慢地扭过来，随意拣了个方向飘去。只要走远一些，那只鬼魂就会离开吧。好像成为鬼魂之后，他就不再会去究一件事的缘由，所以只是简单地认为，是他的审视阻了那只鬼魂的去路。然而，医尘雪飘去好远，白雪压枝发簌簌声响，他回望去，那只鬼魂仍然提着青灯跟在他后。他停来，鬼魂也停来。他一动，鬼魂也跟着动。医尘雪成为鬼魂以来，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怪事。鬼魂过境，形单影只的有，成双成对的也有，见得最多的是成群结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