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浮江上 - 第112章

    江夫人见女儿哭得如泪人般，心慌不已，想着极有可能是昨儿门游玩，在路上冲撞了什么也说不准，当即便吩咐人去请半仙赵神婆。不多时赵神婆倒腾着小脚赶来，一番符念叨后，舒一气：“老爷夫人放心，小昨日遇到邪祟，我已驱逐邪，小歇息两日便好了。”说来也巧，在她说罢这话之后，江意卿便不哭了，只满脸依恋地依偎在江夫人怀里。两人信半仙名不虚传，忙送上酬仪，打发家送至门外。江意卿不顾爹娘反对，执意与周云私奔，被骗之后又被楚矜掳了去，尔后竟怀有，觉无颜见爹娘，郁郁多年，及至临终之际都不敢回陵城。如今见到仍在壮年的爹娘，自己又未曾教他们伤心的事，心郁结苦闷一脑发来，狠哭一场后，她心里蓦地松快来。江意卿角微弯，“娘、爹我没事了。”“没事就好，”江夫人怜地抚摸着她单薄的背脊，“我虽不制止你与你妹妹门玩，但到底要注意些分寸，临近天黑方回来，如今撞上不净的东西，难受了罢？教你也记。”说着，她嗔怪地了江意卿的额。后者眉笑，清澈的杏眸光彩转，“是，以后我们都乖乖听娘亲的话。”这日之后，江意卿便在家读书作画，妹妹珠儿来找她游山玩、赏踏青，她也笑着推辞。前世她在陵城虽有才女的盛名，但到底只是作些诗词涂几笔丹青，伤悲秋，抒发些小儿女的愁哀思，于浅显，引得几句文人墨客称赞。虚名在外，于己于人并无半分益，反倒招来许多轻浮目光。如今既能重活一世，江意卿便想些不同的、更有意义的事。首先她便想到，如今市面上行的尽是些才佳人、的话本。无论多惊才绝绝的小千金，一旦见了故事的男主角，便似变了个人，再没有半聪明机警，为了个男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字字句句都在教导规训女，要以夫为天，教女找一名男依附，只有成亲生，方算是圆满人生。她从前便是看多了这样的故事，对男生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因此误了一生。是以，江意卿打算写些特殊的话本。女主角可以貌可以寻常，有着许多或大或小的抱负，她可以是公主千金，也可以是市井小民，可以是江湖侠客，也可以是乡野村妇。

    故事的主线不一定是，女可以科举仕、拜相封侯，亦可经商贾、发家致富，她们可以坦坦、毫无拘束地一切想的事。除此之外，她还写了些悲故事——前半段公佳人前月，后半段剧急转，男负心薄幸暴毙而亡，女坐拥万贯家财倍寂寞，只得寻些男，聊以藉，一同度过漫漫余生。她才思捷，文笔生动，所写故事新奇又动人，很快便招来书商的青睐。除此之外，她还拿私房银，建了间女学堂，专门收留贫苦落魄的女，可以读书、学刺绣、以及其他营生。江家二老本是心善之人，时常施粥赠药，见女儿虽大有不同，但较之从前更加沉稳，又如此行善，皆兴不已。没过多久，陵城乃至整个大周，凡有书肆之地，皆有“陵城老妪”的书。一时间，喜欣赏者有之，厌恶鄙夷者亦多见。某些所谓才文人作文痛斥，称“陵城老妪”言谈不经，荒悖至极，此书籍传于市，只会毒害世人，引得女不安于室，危害社稷。江意卿听闻，角泛起讥笑，洋洋洒洒写了篇文章。“……男真真地三妻四妾、豢养外室，也未见掀起什么风浪，怎么老妪不过是在书戏言，假想几个胆大有趣的女，便成了大逆不？一面说男尊女卑，男乃社稷栋梁，家梁，另一方面却又如此轻易地被女所祸害，怎的这梁何以这般脆弱？当真是人在上位待久了，见不得屈居位的人说一丁忤逆之言。不过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灯’罢了。”此番言论传扬甚广，一时间议论纷纷吵吵嚷嚷，自然也传到了在江南游玩的楚矜耳里。他也曾读过陵城老妪的书，喜她言辞犀利，故事别开生面，从字里行间窥得，她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便生了结之心。因此他提早动，径直去了陵城。逛遍城各大书肆、茶楼，楚矜也没打听到半陵城老妪的消息。这日，他在途经一间书肆时，遇见一位白衣少年，风度翩翩地立在那儿，粉面朱，容貌俊，一双眸光溢彩分外夺目。楚矜怔了怔，他久经风月，一便看这少年是女扮男装，登时起了亲近之意，遂走上前去，笑着搭话：“店家，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的本？”白衣少年闻声侧首，见到他似是愣了一，旋即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