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 第12节

    所以妙真给的这一丁好，就成了一份可亲的安。

    风度云移 （〇六）

    暮还家来，恰逢易寡妇在门前送个婆。两个人槛槛外说话。那婆把她的手客地往门里搡，“不送不送，天暗了，你这么个招人的年轻媳妇，遇见那起没王法的歹人还了得？”

    易寡妇半掩在院门，温柔和善地笑：“那您老人家慢去，常来走动。”

    婆扭看她一，笑得勉，“不是我多嘴说你，能有这样的人家已是烧了几世的香了，你的心气也不要太，你这样，我哪里好对人家开？”

    “柳妈妈，你只我的话去回，不成就算了，谢酒我这还是少不了你的吃。”

    “倒不为这个。”

    那婆一行客，一行辞将去了。易寡妇待阖上门，抬又看见良恭。他有三个来月没归家了，或许回来过，只是悄无声息的，刻意避着她。

    她自然也没话好说，谁人不要自尊？她笑着，轻轻缓缓地关上了院门。

    那“吱呀”声拉得的，似一条看不见的线，断尾没声息。良恭在那门前站了一阵，站到日暮低垂，天是张“贴加官”的桑麻纸，黯得不让人息。

    他匀好了气门，谁知他姑妈也不给他好过，问了几句他在尤家的近况，便将他扯到正屋里，向隔墙上递一，“易寡妇风要寻人家托，还真是抢手，这些日，就有好几个媒人上门来。”

    良恭靠在窗底那张斑驳的椅上，歪斜着，表现得散漫不在意，“不是很好？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好过，找好人家才是正经事。”

    良姑妈有意打量他一，了蜡烛过来，“前两天有人家来说，是盘云街上开香料铺的，男人还很年轻呢，才二十五岁，先前娶了一房媳妇病死了，底又没儿女，房又没别人。要说她去正太太。她同媒人开要五十两聘，四季衣裳各要两，面要三件，还要……”

    她掰着指细数给良恭听，听得良恭意外之，她便笑着将桌敲敲，“这不是有意为难人嚜，就是嫁的姑娘也不敢张这个。我看她就是想吓退人家，给你留着空呢。你再不请人去说，转人家果然答应了，可就真是没机会了。”

    倘或人家真能应承，倒是易寡妇的福。他岂能半路杀去断人前程，前理智，不正是为给她留一条更好的路走？这世间比他好的路简直成千上万。

    他笑着摇摇手，“您净是瞎主意，人家放着这样好的前程不要，往我们这破院里扎什么？您别心，我的亲事不急，等我赚足了银，还怕寻摸不到一门好亲事？”

    良姑妈苦婆心无果，只得收声，赶他去睡。

    此夜两愁眠，自良恭去后，晌胡家的队伍就打发了个小厮先行到府上报信。说胡家舅母并安家少爷次日即到。尤家里外都有些意外，往年胡家不过是打发个事的来走动，想不到今年却是当家太太亲自来走动。

    妙真还未及多想舅母是为什么亲自来，回房便被信拉到卧房里叽叽咕咕了几句，“方才听见安大爷明日到，你瞧见没有，白池笑得好不兴。”

    “是么？”妙真不在此话上纠缠，只是装傻充楞，“就你尖。”

    “她那还能逃得过我的？”信嗤笑一会，扯着妙真，“姑娘真别不当回事。”

    妙真只是傻呵呵地笑，夜睡在床上细想，不知该怎么拿这事当事。要太太的人，连这小事也不能容，是要叫外笑话的。何况这人是白池，她自幼分走了白池的母亲，还她一半的吃与穿并半个丈夫，都是应当。

    无论如何，在名目上，白池至多能个妾，她才是未来那个的“安家夫人”。一个千金小将来要变成当家主的太太，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容差池。

    她翻个，仍觉得这不算件大事。她的心里无大事，要的，是明天良恭捎回来的兔脯与炸鹌鹑，以及要作什么装扮才能令安阆前一亮。她在意的，不过是一份小女人的虚荣心。

    这虚荣谁没有？白池也不例外，仍寄希望能在妙真的倾城容光底挣扎一抹自己的彩。她天不亮就起来拣选衣裳，蹑手蹑脚地将年节底新裁的几件夏衫摊在榻上。

    饶是如此，还是惊动了林妈妈，她静悄悄坐起来，看着白池不安分的背影在未褪的月光里蠢蠢动。

    “吭吭。”

    林妈妈咳嗽两嗓，惊得白池回，掌上了床前的灯，“娘，您这么早就醒了？”

    “我醒得可没你早。”林妈妈话里有话地睇她一，肃穆地把床沿拍拍，让她坐，“丫，咱们娘俩可不是尤家的家，是半的府。得先太□□惠，可怜咱们娘俩个没归宿，才留咱们在这里。虽然先太太早去了，可这些年，尤家从没有哪里亏待咱们。待你更是没得说，你的吃穿用度，只比二位姑娘略次一些，比外那些小门小的姑娘不知好到了哪里去。在世为人，可是要讲良心的呀。”

    忽然没倒脑的一筐话说得白池心虚意冷，把低着笑了，“大清早的，娘怎么想起说这些有的没的话？”

    林妈妈把被理着，神冷淡，“我怕我再不说，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我虽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可在为人上，我不比那些读过书的妇人差在哪里。我一辈就讲究个知恩图报，问心无愧，我的女儿，也断不许她个忘恩负义的人。”

    白池半晌无言，心里却是哀哀戚戚地哭过了一遍。

    比及天光放一偏朦胧的幽蓝，她起去将榻上的几衣裳折起来，声音藏在模糊的廓里，有些沙沙的，“我就是怕衣裳在箱里搁久了有霉味，拿来散散味。”

    林妈妈晓之以理一番，又动之以，“姑娘，我是娘的，哪里会不晓得你的心？已是最好的了，将来你跟着妙妙去，也算是成全了你的心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咱们是什么份？怎么还敢妄图名分？那不是咱们该想的。”

    白池背着立在橱柜前，让清晨的与风堵住了嘴，与伤悲都不能。

    次日一早，阖家女眷就到门瞻望胡家的车，只看这郑重的态度，可见此事在曾太太尤其要。

    曾太太原是胡家的丫，跟着妙真母亲陪嫁到嘉兴尤家来，即便早扶正了太太，也是“树千尺不忘”。

    望到红日发白，胡家的车才煊赫地驶到门前，曾太太忙捉裙了石蹬去迎，向车上来的一位华丽妇人连福了两回，“听见舅太太来，我昨夜就兴得睡不着，天不亮就起来吩咐厨房预备洗尘的席面。舅太太这一路还顺当？”

    这胡夫人有些发福，满月脸，杏，上的钗环多得压没了脖。妙真悄悄并着脑袋与鹿瑛耳语，“瞧，舅母还是这样，生怕别人不晓得她家有钱，恨不得把脑袋作瓶，将满副家当都上去。”

    鹿瑛抿着嘴笑，掣她一，“快别叫她听见，又要抱怨娘没教好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