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私心（年上，1v1） - 逃生（二）

    傍晚本该是钱塘城最闹的时候，今日却空无一人。暗红的城门徐徐打开，暗示着何昼等人在城的一无所获。黄铜门钉闪着斜最后一余晖，风雨来，在城郊的林上空掀起一澎湃的绿浪，直扑在何昼脸上。

    时间一走，他心里为崔娘一把汗。距离崔至臻失踪已经过了叁个时辰，如果劫匪真的带人了城，现在早已逃之夭夭，找回的希望很小。何昼自然不敢将真实想法告诉李昀，只能垂首立在一旁，他在等待李昀的命令。

    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找还是不找？何昼暗暗揣测圣人的心意，隐隐为崔娘的命运担忧。

    “找。”李昀的声音听不一波澜，“你兵分叁路去找，沿途旅舍驿站、周边乡镇皆不可放过，另派两队人往宣州和湖州去，若匪徒与走私案有关，南已无路可退，极有可能在此二地落脚。”

    “臣遵旨。”何昼恭敬回。

    正要离开，但李昀的话还没说完：“另外，钱塘刺史和县令何在？”圣人侧过脸，面上神如常，睛却是死的，看得他心慌，城门迎风，城墙之上的何昼却刺了一脖汗，“朕的人在城不声不响丢了，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算账。”

    何昼现在才意识到，若崔娘真的没了，他们这些随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恍恍惚惚地，他问一句心里话：“圣人，若找不到呢？”

    周遭寂静，何昼在骇人的沉默回神，惊慌失措地跪。他在地方待得太久，钱塘治时有父亲相佐，丰州大营有谢雍相护，在为人事上向来不必顾忌太多，如今重回央，却忘了拧心里那弦。正要告罪，他听到李昀的声音。

    “找不到她，朕永不回京。”

    何昼直到上路还在回想圣人的话。李昀让他写的奏折他已收好，待回朝便会呈两仪殿，可北境走私一案恐怕不会就此结束，因为钱塘一行牵扯了京万稚珪和万昭等人。

    万稚珪任平准令，执掌供官市易之事，天货京都都应先禀明他再有行动，这样一个人若与走私犯相勾结，贪污腐败，饱私，其的利不会是小数。再说万昭这人更麻烦，无论他是否参与其，若其父或其家族旁枝被治罪，殃及池鱼也未可知；他隶属千金卫，在李文烨麾事，这一封奏折不只是弹劾万稚珪，更是让何昼与大皇和其背后的辛氏结恶缘。

    如此想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天完全暗来，何昼扯扯嘴角，心圣人真是盘算得仔细，要他归顺李文诚不够，还要斩断他的后路，让他只能依靠二皇这棵大树。

    郊外人迹罕至，夜幕笼罩更令人心生寒意，黑魆魆里仿佛藏着不净的东西，这一带太落山后或有狼没，一行人亮火把，用橘黄光在雾里破开一。

    朝林里走得越，崔至臻生还的可能就越小，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整个钱塘城都锁了，百姓被勒令不许门，守城士兵忙得人仰翻，挨家挨搜查盘问，现在他们的人已经追到宣、湖两州。圣人的谕，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此大的阵仗，为了一个女人。他们觉得圣人疯了。

    月亮升起，坠在墨纸似的天幕上，像陈旧模糊的半枚铜钱，倒使这万籁俱寂的四周不那么可怕了。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上掉了来，何昼原以为是树叶，可那东西落在地上发清泠泠的响声，他不由得低去看，月光凝了一层霜似的土路上，静静躺着一支蝴蝶簪。

    何昼睁大睛，慌忙抬手示意队伍停止，举起火把朝旁边的槐树探去，借光看到离地面两丈的树枝上，小心翼翼坐着一个女孩。火光仅能照亮她镶珍珠的绣鞋和污浊的裙裾，女孩弯，黑雾里浮现一张毫无血的面孔，呈现过度惊吓之后的憔悴，而那双睛却仿佛被何昼的到来亮了，毫无疑问是这簪的主人。

    何昼大喜过望，这不就是在瑞林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崔娘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一气，压在肩上的重担终于卸来。

    “崔娘，可算找到你了！臣等这就救您来！”

    崔至臻眶泛红，半日未饮，她哑得几乎说不话：“何大人……”

    “正是在。崔娘快随咱们回去吧，圣人在等您。”何昼忙不迭，提起圣人，语气更加急迫，作势要将崔至臻从树上接来。崔至臻害怕地朝后缩，这动作叫何昼一愣。

    她摇摇，神带着歉意，语气却定：“圣人在何？”

    “圣人正守在城门，盼娘归来。”

    短短一句话，让崔至臻的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绑匪将她从半路抛后，至臻是抱着迫不及待的心要回去找他的，可她上有伤，除了后背的创之外，手臂和双也有大大小小的伤，行走间止不住的疼。太落山之前，她已经有脱的征兆，于是用最后一力气爬上树，躲避夜间没的豺狼虎豹。枯坐了两个时辰，以至于远方现星火时，她除了心加快，竟发不一声音。

    何昼看树上的人艰难地眨眨睛，将涌的那一泪意咽回去，刚才那张僵的脸泛起哽咽的红。她这样慢慢与那日客栈台阶上生动的小娘重合起来，当时她那直白的快乐很容易让人想象到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以及站在她前的是怎样一个男人，必定是富足、平和且饱温的，无忧无虑的脸此时奄奄一息，饶是何昼也止不住心底的落寞。

    再开时，何昼捕捉到她压抑的颤抖：“请大人遣人拿着这支簪回去，告诉圣人我在这里等他。给他看簪就行，他……他认得的……”

    “娘你……”

    “何大人，拜托您了。”她在晚风里坐了太久，似乎还隐隐约约淋过一场雨，现连抬起的动作都变得迟缓，却双手合十放在前，很虔诚地嘱托何昼，请他一定把她的话带到钱塘城。至臻有一执拗的信念，如果李昀知她在这里，一定会用比飞还快的速度来带她回家，尽她疼得快昏死过去，但她就是知的，他的疼不比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