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瓦砾 - 印象

    两辆陆巡，一前一后沿着肮脏的泥路，在满山的葱郁之间，若隐若现，离开三里山。

    前排只有一个微胖的司机，后排的米黄的真座椅被间的扶手分割，郝娣来占据左侧，拘束地望向窗外，树林飞快略过，积存着雨的枝划过车，珠从窗上落。

    余光跟着浮动的心绪全集在右侧正在打电话的陌生舅舅上。

    松了脊背靠在座椅里，一双几乎要到前排的座椅，西服帖垂坠，浅蓝衬衫单薄光，珠母贝扣在车窗透过斑驳树影间光暗涌，领解开一颗，可以瞧见他结之锁骨之上的肌肤纹理。

    专心时空闲的左手会无意识地叩击扶手，指甲修剪到指缘，指修，手背上骨明显，腕上带了块手表，钢带泛着清冽锋利的冷光。

    郝娣来恍然被刺痛似的，蜷起自己藏着泥的手指。

    “怎么了？”贺钧撂了电话正好瞥见她的小动作。

    郝娣来也不看他，就闷声摇。

    贺钧年仅三十一岁就坐到了莱钢副总的位置，是社会这所大学的尖生，跟形形的人打过，早就游刃有余，但对着边这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怀着复杂的，难以拿平常心对待。

    他关了后排空调，又伸手把自己放在副驾驶的外展开盖在郝娣来光的麻杆上：“哪不舒服说话。”

    他这是误以为她觉得冷了，郝娣来掀起看向他，被他正看过来的视线捕捉，又飞快地垂。

    “你对你妈还有印象么？”贺钧知熟悉总要有个过程，忽略她的扭戒备，引导她跟自己聊天。

    郝娣来不光有印象，而且印象刻。

    无论是记事起就被拴在墙边蓬垢面的疯女人，还是生完郝卓满是血，躺在西屋里一命呜呼的可怜女人。

    她偷偷去抱她，她会泪。

    她喊她妈妈，她被割了的腔张合，咿咿呀呀地回应她。

    她被郝伟打的时候，她也被郝伟打。

    贺嘉雯死在她七岁时，她会记得她一辈。

    所以当万分金贵的郝卓掉山坡的时候，郝娣来没喊大人也没呼救，冷看着他咒骂自己，然后举起了石块。

    郝娣来的右手小指残废，就是郝卓死掉那年郝伟的杰作。

    本来她计划着哪天趁着郝伟喝多了闷死他或者溺死他，但是命运给了她一份大礼。

    郝娣来告诉贺钧：“我记得，她很我。”

    那些暗往事全都留在三里山吧，她不会让他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