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烬余录 - 四十一、白骨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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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苑古树之列着森森的刀兵。有兵士自后掇了一胡床,卫渊端坐在古树之,冷冷地注视着忙碌的众人。

    “阿兄。”北郎将绍宁潦草地致礼,又与一旁恭敬等待的少府周恢换了,示意周恢开汇报。

    “臣汝南周恢再拜将军麾。”

    绍宁闻言冷笑了一声,似乎是鄙夷周恢的琐碎。“周少府可是在作文书?再拜去,怕是天都亮了。”

    “你我同僚,不必多礼,还请少府直言。”卫渊十分客气地拒绝了周恢的奉承。

    周恢碰了一个,自袖手帕揩了揩额前的冷汗,:“三日前有西苑洒扫人阿芜与掌事太监争执,遭斥责后自称要寻短见,便不见踪影……”

    “将军可是代少府裁判琐事的吗?”绍宁打断周恢冗的发言。

    卫渊并不开言,只是以手支着眉间,并没有阻止亲信的跋扈。

    周恢了一气,继续说:“……掌事太监搜索阿芜时,在此井寻得阿芜尸。捞取尸时,在井另发现此……臣等不敢擅专,故请将军至此。”

    “此事原委,刚才在我府已由两位贵人说明。”卫渊有些冷漠地

    周恢见状,不再多言,示意两名太监将觅得的成果展示给卫渊。

    幽森的树影,陈着两。其,正是那寻了短见的人阿芜,新死未久,尸尚未腐坏,另一却不同。

    天日久,另一几乎已变为白骨,衣衫也尽数腐坏,令人无法从服饰判断它生前的份。惟有白骨怀的锦光彩不减,在火把的照映显得有些妖异。

    周恢和两名太监均有些畏惧那两,一旁的绍宁有些不耐烦,径自向前自那白骨怀,并将锦打开。

    一旁兵士执火上前,火光映照,幽暗的西苑登时为宝光照亮。

    锦乃是四寸见方的玉玺,数条虬结的龙围绕印纽,玉玺周光洁,唯独缺了一角,以黄金镶补。绍宁将玉玺在手转过来,其上以篆文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正是当日叛军苦寻无着、失踪五年的传国玉玺。

    西苑的众人一时惊诧无言。

    “阿兄。”绍宁示意,卫渊却不为所动,只是盯着手捧玉玺的绍宁莫名微笑了一

    绍宁被卫渊盯着,莫名有些畏惧,向后撤退了半步。而周遭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向这象征天至尊的传国玺拜。

    “阿兄,此乃天意。”绍宁双手捧玉玺向前。

    “九郎费心了。”卫渊就着绍宁的手看了一,“明日陛见此归位,想必亦谢九郎的辛劳。”

    绍宁见卫渊竟然无意于此,不由神骤变。

    “我等早已提西苑痴儿在此!阿兄,事已至此,何必迁延?”

    此时几名甲士让开,显一旁被数名兵士所执的幼帝。幼帝已被,双手被毫无必要地绑在后。一旁禅让的诏令已经拟定。

    卫渊见状只是冷笑了一声。“九郎何时觉得可以凭一块顽石执掌天了?还是九郎觉得,可以凭此替我作决断?”

    “阿兄才,自然无需此。天皆由阿兄决断,可这苑之,百步之,是阿兄受制于我。”

    北衙禁军,皆是绍宁的亲随人

    “阿兄,河北四镇追随阿兄多年,等待此刻已久。”

    卫渊自绍宁手接过那方玉玺,沉默地端详着,印纽上的盘踞的龙硌着他的掌心。

    帝王是逆臣执掌天的傀儡,逆臣则是拥趸们晋的阶梯。为人所用,为己所用。这才是西京的法度。

    西京曾迎来许多帝王,又一一见证他们的毁灭。这肮脏且富丽的都城,将帝王化作它的囚徒,沉默着吞噬所有人的野心和生命,不曾为任何人驯服,向前,毫不停留地奔向她自己的灭亡。

    它无法被驯服,只可以被毁灭。

    北地士族急于取回赌注的回报,并不懂得畏惧这座朽烂的皇都。

    卫渊不禁微笑,将手玉玺抛还给绍宁。

    “九郎找得好玉匠。”卫渊突然说。

    “阿兄此言何意?”绍宁反问,“阿兄难以为这是赝品?”

    “当然。因为这件东西——从一开始,就在我的手里。”

    绍宁神骤变。

    卫渊继续:“你以为,为何西京可以不战而降?”

    “自然是因为畏惧阿兄的兵。”

    卫渊笑了笑:“昭愍太畏惧先皇猜忌,令掌印太监盗得国玺,以国玺为信,要借北地四镇之力迫先皇禅位。于是他给了我连城关的布防,又预先指示京畿卫与我接应,开了西京的城门,把我们的兵。”

    绍宁不解:“纵使国玺已为太所得,可昭愍太死在城破之前。”

    “是啊。先皇还是更迅捷些。”卫渊冷笑,“可惜先皇亦不幸崩逝,我自然无法替太还国玺。”

    父各自为权势和猜忌蒙蔽,竟使得天牧羊。所谓者鄙,未能远谋,不过如此。

    “那么阿兄在皇后所寻何?女?”绍宁冷笑起来,“原来五年前阿兄对我们早有防范。”

    “此既然可以令父反目,自然也可令四镇互相残杀。我只是不希望你我为此所误。”卫渊平静地回答。

    “我亦不忍心见阿兄为女所误。”

    “何此言?”

    “自萧氏平定怀州起,四方平顺,阿兄却迟迟不登大位,若不是因为女,难是阿兄畏惧西南诸王?”

    “九郎,我以为至少你懂我。”卫渊有些惆怅地笑了笑。

    “可惜不止我不懂,河北四镇百万甲兵也不懂。”绍宁直言,“阿兄从来没有退路。我等追随阿兄到今日,也没有退路。”

    卫渊闻言并不辩驳,也不解释。

    “九郎大了,竟然可以为我筹谋了。”卫渊忽然说,“外祖泉有灵,想必欣。”

    “阿兄可还记得,我祖父为阿兄倾尽所有。”绍宁咬牙低声

    倾尽所有,寄望这牧羊带着母家的血登临至尊,让氏的血成为帝国的源,教矜贵虚伪的关世家和陇右勋贵在他们的血脉前俯首。

    天熙熙,皆为利来,天攘攘,皆为利往。

    “若我今日不采纳九郎的建议,九郎将如何?”

    “我会替阿兄完成祖父的心愿。”

    西京在破晓前的黑暗里,蛰伏着等待一个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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