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 - 戏明 第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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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文哥儿还领了另一个小一起过来,有人就仗着昨天给文哥儿捧过场,好奇地问:“小官人今天不是自己过来啊!”

    文哥儿便介绍:“这是我师兄,我老师家的儿。”他又骄傲地给对方夸了一番,表示谢豆他爹也是状元来着。

    两个状元儿

    这大伙更来劲了,甭两个小娃娃字写得咋样,状元气总是要沾一沾的。

    那妆女来得早,没旁人的目光径直坐了过去,成为了今天第一个让文哥儿帮忙写信的人。

    文哥儿见谢豆还有局促,便坐到那妆女对面询问:“你想写信给谁?”

    “我想写了烧去给我的一个妹妹,小官人你愿意帮忙写吗?”那女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询问。

    她确实不是良家女,而是最低一等的暗娼,只要愿意给钱,什么活儿她们都接。

    昨儿她收了封“常客”给她送的信,从对方那里得知小神童在这儿摆摊代写书信,她便觉那早已压去的不平之气又涌上心

    她们这样的人连想写状纸都没人会接,有再多的冤屈也没人会听。听闻有这么个摊,她也不在意被人指指了,一次在白天走到了大街上。

    她一来是想讨封祭文祭奠一亡者,二来也是给人讲讲那个负心汉的故事。

    文哥儿没想到还会接到这活儿。他思忖片刻,觉得活人想与亡者通书信也是很正常的事,当即:“自然是可以的。”

    见周围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女便把发撩到耳后,缓缓地讲述起关于她那位薄命妹妹的事。

    她那妹妹本不用走她这条路,结果上了一个负心人,对方说是要去纳粟去国监读书,家里拿不钱,便怂恿她去那档事,说什么以后地一定娶她。

    结果对方拿到钱了国监,就说以后不能再往来了,不然会影响他的仕途。

    读书人娶娼为妾尚且不可能,何况是娶娼为妻?也怪她那妹妹年纪小,想法太天真,傻傻地把自己一辈赔了去。

    她那妹妹也是个傻的,被那一句“娶娼为妾尚且不可能”伤得至,竟是趁着她们不注意自尽而亡!

    她来啊,就是想请识字的人帮忙写信劝这妹妹一劝,叫她别再听信读书人的哄骗。最好来生她为男来那人为女,能叫她辜负回去,换她娶如眷,换他沦落如烂泥!

    听女句句如刀的控诉,众人不知怎地竟不觉她上的脂粉香刺鼻了,更不觉得她脸上的妆艳抹可笑了,只觉那读书人着实不是东西。

    他们便是再穷,也没有穷到去哄女人给自己钱,还监读书呢,呸!

    败类!

    没等文哥儿笔替那妆女写信,其他人已经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

    “那渣滓唤什么名字?”

    “对啊,给咱说说,咱一人一个唾沫星淹死他!”

    “连这钱都骗,他还读什么圣贤书?”

    “对对,给我们说说他叫什么名字,可别真叫他考了功名当官去了!这人要是给他当了官,不知会祸害多少人哩!”

    谢豆和文哥儿两个小孩儿一开始听得一知半解,听到最后也有些愤怒不平起来。

    虽说他们不太清楚那档事是怎么事,可听起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人骗女孩儿去不好的事,末了又始终弃说人家当妾都不,着实是个坏

    文哥儿提起笔沾饱了墨,向那妆女:“好,我帮你写!”他挥毫刷刷刷地把一篇祭文写了来,全都比照着女的愤愤之言来写,不知怎地连他那稚气的字都添了几分人的棱角。

    哪怕过来围看的全是不太识字的人,看了文哥儿写来的祭文仍是觉得和昨日不太一样。

    瞧着竟有些凌厉!

    人群之本有些是想来谴责那妆女的读书人,看到文哥儿写来的祭文还是有些惊异。

    这字与招牌上的字已有些不同了。

    这文章写得也是酣畅淋漓,容分明与刚才那女说的相差不远,写到纸上的词句却已经天差地别,读来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猛撞不止。

    不愧是李西涯的学生!

    别的文章他们不知是怎么写来的,这篇文章却是他们亲看着小神童写的,说是落笔如神、文不加也不为过。

    这样的好文章,就这么拿去烧掉不免可惜。

    有人忍不住上前询问:“我们可以誊抄一份吗?虽然我们人微言轻,可要是有这篇祭文在手,说不准别人会乐意听一听这桩旧事,最好就是让那人以后都读不成书!”

    听对方这么说,那妆女自是答应来。

    那几个读书人便跟文哥儿借了纸笔,把那篇祭文揣着带走了。

    那妆女也带着祭文走了。

    接来的书信都正常,全是很寻常的家书。

    文哥儿倒写这些的,这说明大家日都过得不差,没那么多苦难与忧愁。

    有谢豆这个师兄来代写,文哥儿便有更多空闲和周围的人聊天了。

    只那么几天的功夫,他已经把整条街的况都了解了大概,甚至还被左右各店铺的掌柜们投喂了一些好吃的。

    毕竟文哥儿这摊闹得很,这些人经过其他店铺时看见合心意的东西多少会顺便买。可以想象要是文哥儿继续这么摆摊去,他们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何况这么可的小娃娃,谁看不想过去投喂吃的喝的?

    就是投喂了,人小神童还不一定吃你的呢!

    也正是这么几天的功夫,文哥儿那篇祭文已在读书人圈里传了个遍。

    李东还是从别人那儿看到的,不由把文哥儿拎过去问:“你写了文章,怎么不拿回来给我看看?”

    文哥儿:“不是我写的,我只是代人写信。”

    他虽然有对这些书信行文字上的修饰,但大多都是照对方讲的容来拟写的,哪里算得上是他的创作呢!而且这对别人来说是一件颇难过的事,他哪能拿回来向师们献宝?

    李东对上文哥儿黑油油的睛,没说什么,只笑:“你不拿回来给我们看,结果你这文章却是被王阁老看了去。”

    王阁老指的自然是王恕。

    他是没空去关心市井间的事,在家也不怎么见客,不过他小儿王承裕与许多读书人有往来。

    王承裕得知事原委,不由把祭文抄了一份带回去给王恕看。

    王恕着吏,对官员铨选本就十分上心,平生最恨那品行不端之人。听王承裕说,他老人家已经准备上书陛,请求废除纳粟条例!

    当然,王恕早就看纳粟买学位、买职位的事不顺,想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全是因为这桩败坏读书人名声的丑事。多只能说赶巧碰上了!

    文哥儿听李东说这后续,顿觉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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