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ru仕记 - 第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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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镜堂是卓思衡见过最儒雅清和的老人,没有年过后残留的臃态,合度的笔直的脊背,寒风瑟缩之态,鹤态自若,比之谷老松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的那一缕已皆白的胡须,便自然地垂落至,让此老者的言语仿佛更有权威和重量。

    若是自己六十岁后能有这样的风貌,老迈也没有什么恐惧的。

    “郑相安好。”卓思衡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叫住自己,心警惕面从容对其报以诚挚问候,“郑相康安归朝而来,晚辈恭祝。”

    “已是朽木之躯啦……哪有什么安康?只是这几年朝堂象丛生,每每思及先帝把臂而托,心有不安,撑着一气爬也要爬来辅佐官家,除一除庙堂里的蚤虫,也好百年后有面目去见先帝。”郑镜堂站至卓思衡面前半叹半笑着摇

    卓思衡是可以将惊讶表演至炉火纯青的,但他却不想。

    郑镜堂和唐氏想除掉的人不就是自己和永清么?那他话里的蚤虫大概也是他们两个了。

    “晚辈离京多年,偏居东南一隅,不曾过问枢机,不知如今如何景象,怎让郑相不安至此?”冷冷的声音与面无表,卓思衡毫不掩饰自己听懂了郑镜堂的话,他们之间早就有过三回合锋,再以哑谜互相合,郑镜堂兴致好,卓思衡却没那个玩心。

    他想听听郑镜堂好好说话,能透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如今本固宁,天承平日久,却始终未及太宗时期般大治,并非官家无能,而是没有贤臣辅佐的缘故。”郑镜堂笑,“我腆居吏尚书之职,若只愕然愧惭岂不渎职?也该为官家举良吏扫除小才是。”

    “说得也对。”卓思衡低一笑,抬时音调也轻轻扬,“圣人云‘君和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给郑相一个建议,若要为圣上边扫清佞小人,不如去查勘谁人结党营私,谁人攻讦异己,想来小人必定以党为同竞兴私利,聚于一。若能牵动一人,便可连起,至此,圣上便可垂拱而治,郑相也可以笑对先皇。”

    卓思衡从来不信有人能比他更会怪气。

    但郑镜堂却足够沉得住气。

    听过这番尖锐的讥讽,他以轻而拨,调转话题,仍是面不改:“我曾听闻,卓司业你最是君胜玉温合度,宾礼咸贤风至英朗,今日一见却没想到也是少年锋芒锐意取之辈?果真百闻不如一见。竟有你祖父的刚直风范。”

    “我见郑相亦如是。仕前也听人提过郑相之儒雅贤名在士林当是读书人的翘楚,今日得见方知岂止翘楚,能与我祖父同朝为官又受辅命之诏社稷之托,两朝皆是位极人臣,可见岂是一个贤字就能草草概略?”

    对待吵架提及家人的对手,卓思衡也会使用人攻击予以咿嘩回击。先帝和皇帝是什么关系?姓郑的可以两朝为官,可见是什么见风使舵的货,又与唐家以旧臣之实打压新臣,骂他首鼠两端也算是好言相向。

    “卓司业辩才了得。”

    “郑相才是苦心穷虑。”

    二人的对峙显得格外平静,御之上偶有执勤禁军与来往奔忙的监经过,都忍不住偷偷侧面去看这诡异的一老一少保持两步开外的距离,就这样面对面,虽有笑容,却都是在用冰冷的目光凝视对方。

    “我听闻卓司业刚返回帝京,便说得官家诏查办瑾州知州王伯棠?”郑镜堂问

    “是官家明察秋毫,不容垢。”卓思衡不咸不淡

    “王大人坐镇瑾州两任有余,旱皆无饥馁,千帆港尽显我朝繁盛,若不是有人搬,又怎么会锒铛沦落?”

    “旱皆无饥馁是因为王伯棠任上也没有什么旱,他上报的那些灾厄之河晚辈都去看过,不过是山因短疾之雨暴涨冲去路,无人伤亡,无屋倒塌,哪来饥馁?瑾州地质山川少有载记,河名目少人得知,外人更好欺瞒而已。至于千帆港……敢问郑相,永明城通贸外不说千年也有五百,天商贾无非逐利而来,难没有他王伯棠坐镇,那些船只就都迷路方向驶不我朝的港埠了么?”卓思衡将最后的克制和礼貌如数还给发问者,“还是郑相虽没有亲自去过瑾州,却犹如自王伯棠看过瑾州一草一木般了解实?”

    郑镜堂也终于了状态,笑容消失后的他连带银白胡须赋予的仙气也一同消失,尾因怒意而垂落后,整双睛像是倒置的三角,鸷地看着卓思衡。

    卓思衡却笑了:“郑相,晚辈为官资历尚浅,不通此,若说了得罪的话,还望前辈海涵。”

    要是气死人不算谋杀就好了。他想。

    卓思衡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此时周围又有人经过,郑镜堂不好发作,况且他终究经历过风雨无数,老辣有余,竟也还是笑得来:“当年我久缠病榻之时便听不止一人说,有一朔州才得解元,解试文章识略微,字句好比星罗珠玑,最重要的是,那届解试策论极其难答,苦倒好多士,虽然人人都知汉官威仪,能讲愿意为谁的倒是很多,可如何而为却难住了很多人。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卷上写了自己愿为公孙弘?”

    “正是。”

    “公孙弘曾为猪倌,不似你是名门之后,而他老得重用,亦非你年少扬名。我倒觉得《倪宽赞》却有一人与你相似。”

    卓思衡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笑:“郑相想说得想必是霍光霍大司。”

    “当如是也。”郑镜堂也不再弯绕直,“你们二者相似确有甚多。”

    当年参加考试的那个二十岁的小伙或许会因畏惧不敢提到这个名字,但如今二十八岁已为官将近十载的卓思衡卓司业却笑得游刃有余:“霍光位列麒麟阁第一功臣,郑相太抬举我了。况且霍光辅政期间便有本事置掉一个御史大夫桑弘羊,一个侯爵上官桀,我哪有这个本事除党羽来实现昭宣兴呢?”

    “辅政大臣也不是这么好的。”

    “大人这个辅政大臣一半时间都在养病,我看也没那么难。”

    “你即便此时受皇恩,也不能如此骄纵凌上。”郑镜堂冷冷

    “能卧病在床多年仍旧居于相位,您才是真正的受皇恩,晚辈如何可比?这样说来,您才是我朝最像霍光的那位第一功臣。”卓思衡笑得弯起睛,但目光却没有笑意,“再说,晚辈也不觉得公孙弘就不比霍光,退能泥淖嬉猪,可宰辅君王,私德不染臣行,也算是历代为官的垂范。”

    郑镜堂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微蜷曲,可很快就又放,而后悠然放慢了语速说:“你熟读前四史,该知与公孙弘同朝为官的明察之臣汲黯是如何评价他的?汲黯说,公孙弘位在三公,俸禄甚多,却故作姿态只穿布衣,矫饰自己的品德,不可不谓之诈猾。”

    “这我确实比公孙弘不及,我自幼家境清苦,如今得赐新宅,正满心喜要去看看呢。”卓思衡笑

    “我差忘了,卓司业家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这句话让卓思衡警觉却没有慌,他反应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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