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 - 杯酒

    姜去芜是戌时的。

    天渐渐暗落，扶风殿外了数盏纱灯，盛景荧煌，临到殿外，还隐约听得见里臣们的攘攘语声。

    脚步一滞，终是随着合门使了。

    落座左侧是礼侍郎陈洹，右侧是吏尚书杜鹤卿，殿上首的两个位还空着，想是人还未来。他与邻座二人略叙一番寒温，便兀自饮起酒来。

    陈洹正与旁人闲聊：“贺大人，你说这公主与荣王殿怎的还未来？我听人说荣王近日正忙着练兵，会不会今日已等不及要对公主动手了？”

    他生了副公鸭嗓，屋东说话西也听得见。

    故而虽压低了声，那声音却仍传姜去芜耳：“届时真打起来，咱们该站哪边啊？”

    姜去芜握杯的手一滞。

    只听与陈洹旁那人不屑：“公主一苇之，蒲柳弱质，这明堂之上万人景仰，她一个小女怎坐得稳？”

    他放杯盏，正要言反驳，坐在右侧的杜鹤卿却“哼”了一声，将手酒壶往案上一砸，直起朝这骂：“好你个贺忱，当年你我同在白鹿书院求学时我便瞧你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果然如此，公主乃天嫡系，是王气庇佑的贵主，坐不坐得稳这金銮殿，是你这贼说了算？真真矮人之观！”

    天缠绵病榻多时，本朝并无女不能当政的规矩，往上五代便有两位女皇，只是现荣王势大，许多臣便望风倒罢了。

    贺允被骂得涨紫了面，正要反驳，忽闻四周骤静，钟鼓声悠悠一响，众人忙朝南望去。

    姜去芜放酒杯，沉静的眉终于开一丝波澜。

    夜给灯火一照，像铺开的油纸，两影从昏淅，走在前的是个少女，一烟紫裙裳，鬓发如云，肌肤赛雪，饶是寻常女儿家穿起来有些老气的紫，给这雪肤一衬，也平白添了几分贵气。

    他目光在少女面庞上扫过，觉得数月未见，这张无数次梦的靥更柔媚了几分，眉梢角俱是风万。

    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猝不及防瞧见了她后那人，紫蟒袍白玉带，金冠撑起他一威严，偏是一张脸，桃一转，不知就敲动了多少女的芳心。

    二人一前一后，眉间已有五分神似，只是一个凌厉，一个柔，又穿着同的衣裳，走到一，竟不像叔侄，倒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妻。

    这个想法才涌上心，姜去芜便忙将之从脑驱赶去。

    皆是表象罢了，荣王其人野心，分明是只潜伏在公主后的恶狼，这几分默契也都是为容貌所惑而已，更何况公主与之乃是亲叔侄，他方才的想法真是没谱。

    殿众人暗自打量，各怀心思。

    这，阿妩款步上殿，撑了许久的端庄终于在坐的那一刻塌落，座上有阶环筑，与众人离得远，她小声抱怨：“皇叔未免太不知分寸，今日差连宴都赶不上了。”

    宴是天寿辰，如今天久病，今日的宴会便只是集些贺词，为天祈福。

    可方才在殿更换衣裳，才褪去衣，窗外便翻个人——裴寂知她在自己殿惯常不喜人伺候，便肆无忌惮闯了来。

    想到那时他说的话，阿妩不由得又红了脸。

    裴寂闻言勾了勾，低声：“阿妩不要人伺候，皇叔去伺候你换衣服，这又有何不妥？”

    阿妩不多言，余光里把人偷偷一瞧，心生些异样的觉——近来见这人，他不是衣裳半脱，就是墨发未束，只用玉簪随意一簪，要多风有多风，如今再见他这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倒有些陌生。

    已是开宴时辰，不时有臣起背贺词，尽是听惯了的话，阿妩波四转，忽察觉到何有目光正直勾勾落在自己上。

    她循着觉望过去，便见诸臣端坐着个穿绯红官服的青年，眉沉静如昔，气质如松。

    四目相对间，她眸光一亮，却顾及是大殿之上，不好开喊人，只能弯弯对他个笑。

    姜去芜的心一，像是被这笑了一。

    官场上应付如的微笑忽然被阻，他呆愣片刻，耳尖一红，个有些羞涩的笑容来。

    裴寂坐在阿妩左侧，风将二人一扫，眸底生些晦暗不明的绪。

    贺词转了一圈，待陈洹的公鸭嗓响罢，殿的窃笑也渐渐平息，姜去芜便持杯起。

    对着座上灿若明珠的公主殿，青年清澈平缓的声音响起：“愿吾皇万寿无疆，圣朝寰海无波，所至不埋，所及不折槛。”

    他顿了顿，多了些难察的笑意：“臣亦愿殿，如明珠灿，如玉璧光，广照千里，福寿无量。”

    他话音一落，殿嘤嘤嗡嗡响起私语声，众人登时意识到这是拍的好时机，忙跟着说起公主的好话。

    阿妩面上的笑意已然要溢来。

    她知，不旁人如何，去芜哥哥的话一定是发自心的。

    二皇兄还在时，姜去芜便是他的伴读，她吵着要读书，父皇便让她跟二皇兄一起听夫讲学，二皇兄懒惰，常常睡大觉，倒是姜去芜聪明好学，常为她讲解她不懂的地方。

    思及那段晴窗闲昼的年少时光，阿妩顿觉怀念，亦生几分惆怅。

    少女一喜一忧，面上神波动被裴寂尽数纳。

    他扯了扯角，举杯朝直愣愣望着阿妩的那绯袍青年：“怎么，本王坐在这里竟成了个泥人摆设么，姜少卿才八斗，怎么对本王就如此吝啬，不说两句好话，让本王沾沾光？”

    姜去芜笑意一滞，心，全京城的光都让你给沾没了。

    仍是不得已举杯回敬那紫衣人：“殿龙骧虎步，福德非常人所能及，臣鄙陋之，恐秽贵人之耳，方才故不敢言。”

    他敛眉颔首，殿亦鸦静，一时不知座上人作何反应。

    过了会，裴寂终于声，却是语带讽：“姜少卿好才，区区大理寺少卿倒是委屈你了……恰逢太仆寺卿丁忧，不如让你去补个缺，一寺之，总好过一寺之贰，你瞧如何？”

    太仆寺卿虽是官之职，可到底是养的地儿，文人雅士大多不愿去那，想比大理寺少卿，明面上是升迁，暗地里倒是贬了。

    姜去芜心一沉——此人在朝这般只手遮天，公主实在危矣。

    可人在庙堂，亦只能屈受之，正要拜谢，殿上却突然响起清泠的少女声音：“且慢！”

    阿妩未料到裴寂如此举动，偏轻声：“皇叔，姜去芜之父好歹是前书令，如今虽已致仕，在朝势力依旧盘错节，你怎能轻易动此人？”

    裴寂瞥她一，面上依旧无甚表。

    阿妩心着急，只能了声音，在众人瞧不见悄悄伸手将他袖扯了扯：“……皇叔，求你了。”

    她指尖无意上手腕，微微的，裴寂结一，轻咳了一声。

    ：“既然公主已有补缺人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