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戏

    妖君派来的人，素荛是不得不见的。

    她正在打着腹稿，想着白琚一会儿被吵醒了她该怎么说，刚把低垂的眸稍稍抬起，就和白琚对上了视线。

    他没说话，只伸手轻她的衣襟，帮她把肩的衣服整理好。自然地完这些动作，他盯着她的脖颈看了看。

    素荛动了动脖，怎么了？

    白琚淡淡回答：吻痕，没遮住。他站起，披上外袍，像是自言自语，这样去见客似乎有些不修边幅，次我注意。

    前来通传的人在门外急得来回踱步，白琚却像完全没把妖族的客人放在心上，照旧不急不缓地收拾妥帖。素荛想起自己初来九重天参加白琚的招亲大会时，天君先后恐怕派了得有五六个人去找他过来，她和紫瑟都在比武的台上面对面站着了，白琚才姗姗来迟。

    他还真是一没变。

    阿荛？

    素荛听见白琚叫她的名字，回过神来，垂在侧的手已经被他牵了起来。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她的额上轻轻一敲。

    就算是妖君亲自登门，我也不介意请他来吃茶。

    又好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是什么，素荛也说不上来。她近来会在晃神时偷偷地想，白琚现在是不是真的有喜她？没想结果，只觉得自己蠢得要死。

    白琚牵着素荛的手推开门，外面日正盛。候在门外的人了一把脸上的汗，看起来总算松了气。素荛觉得他有面熟，先前也许在南天门见过，可能是哪位镇守南天门的仙君的属。他也打量着素荛，白琚冲他微微一，他就识趣地收回了目光，转领着白琚和素荛往南天门的方向走。

    妖族现已是弩之末，竟还敢来我们这里撒野。当初还是白琚神君手留才让他们不至于就此灭族，他们非但不心怀激，还这样嚣张跋扈。

    他的语气忿忿不平，一边说一边观察白琚的表，似是想借此机会讨好一番。

    三百年前天界和妖界的纷争无法以一言蔽之，其许多细枝末节，除了当时在场的人，其他人几乎一概不知。素荛清楚地记得，白琚从来没有对妖族手留过，他能毫不犹豫地杀死与他曾有一段往事的汝姬，遑论那些与他素来没有关系的妖族士卒。

    素荛第一次见到白琚，还以为他修的是修罗。在那个当，她毫不怀疑白琚会对妖族赶尽杀绝。

    包括她。

    素荛知自己应该闭嘴，但心却燃起一团火，即使用上调侃的语气，听起来也有几分讽刺之意，我倒是觉得，妖族差被灭了族，还要他们对当时屠杀同族的仇人心怀激，这恐怕有困难吧。

    白琚听到她这样说反倒笑了一，不是恐怕有困难，是确实人所难。

    领路的属哑无言，不再敢和白琚说话，一路沉默地把他们带到南天门，指了指站在云端的一影。

    是个女。

    这有乎意料，但当素荛看见她的脸，又突然明白过来。

    青月。

    妖君安排在她边的护卫，说是护卫，其实她在万妖殿也不会遭到什么上的伤害，所以改称为玩伴会更合适些。

    青月见了素荛，像是突然发作一般，面目狰狞地向她冲来。一旁的天兵赶忙用武将她拦住，她只能在空徒劳地挥舞双手，用憎恶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素荛，恨恨地吐两个字：

    叛徒

    素荛站在原地，握住白琚的手，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白琚，可不可以放她走？毕竟她是妖君派来的人

    白琚面如常地了，示意天兵放人。

    天兵刚犹豫着松了手，青月便而上，她手幻化一柄利剑，飞快地向素荛袭来，但尚未到素荛前时就被白琚甩袖打飞，以难见的速度反方向飞刺，最终贯穿了她自己的膛。

    青月的直直倒地，在彻底咽气前，她艰难地看了素荛一。

    前这景白琚一看就疼，他想也没想，对着周围一圈听候命令的人说：兹事大，不可妄断，立刻禀告天君。

    幸好还能一本正经地把烂摊丢给天君，白琚觉轻松了一些，伸手将呆呆站着的素荛揽怀里，像在安抚小动一样拍拍她的后背，他的声音比平时听起来温柔了许多：

    阿荛，不是你的错。

    直到回到居所，素荛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她推说自己不舒服，一回去就在床上缩成了一团。白琚知她还没缓过神，需要自己消化一会儿，也没多说什么，留她在屋里睡觉，自己去到外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法术慢吞吞地煮茶喝。

    司命闻讯而来时，正看见白琚对着面前的茶盏了神。白琚虽然时常神游，但司命鲜少见他像现在这样，对其他人的到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事了。司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开询问：

    她人呢？

    白琚端起杯喝了茶，睡着了。

    司命在他对面坐，没破这一桌的茶全都凉了，斟酌了半天的说辞，最后还是直接说了：这事儿被天君压来了，除我之外，其他人都不知，在场的也不敢多嘴。他拿指尖蘸了洒来的，在桌面上随便划了两，你是怎么想的？

    今日来南天门的那个妖族，三百年前我和她过手。我今天回的那一招，她完全可以躲开。白琚看司命惊讶的表，继续往说，素荛本事练得不差，肯定看来了。

    司命想到这个话题最终会落在素荛上，但他没想到白琚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就像是对其他事全然不担心，只在担心素荛。

    妖族既然不惜代价也要把戏演到我面前，我也可以当作一场戏看了便罢，但是

    白琚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神却冷了来。

    当时就该把妖君一起杀了。

    相识已久，司命知白琚没在开玩笑。

    白琚在这一刻是真的对妖君起了杀心。

    但真正让司命到不同寻常的是，白琚先前杀的所有人都是于天的命令，唯独这一次，是他自己动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