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66

    结局“梁元敬。”阿宝的声音似隔着千万层棉絮传来, 遥远得听不太真切，他睁开双，看见她的脸近在前, 浅浅地吻着他的, 他的鼻, 他的。“阿宝？”他微微睁大。“是我。”阿宝又吻了他的一，“知这是在哪儿吗？”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昏暗的室, 生霉的墙, 还有的稻草，只不过上不知为何多了一层厚棉被, 难怪方才睡着时, 觉得那么温。“牢里。”他声音嘶哑地说。“嗯，还不算太糊涂。”阿宝的始终离他不过数寸，二人亲了又亲, 就如被拍在岸上搁浅的鱼，那一雨始终缓解不了心的饥渴, 梁元敬不自禁伸手去抱她, 却疼得闷哼了一声。“别动, ”阿宝说，“和尚给你接好了骨，上了药, 你不要动，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想抱你。”梁元敬红着脸说。阿宝笑了笑, 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他的腰，尽量不碰到他上的伤, 脑袋也不敢搁在他的肩上, 而是稍微往上一, 枕在稻草上，亲一亲他的耳朵，与他耳鬓厮磨。梁元敬刚恢复清醒，神志还有些糊涂，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嘘。”阿宝的指住他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说这些了，你听我说就好。梁元敬，我问你，你后悔当年离开成都吗？”“你想起来了？”梁元敬转过来，神间带着讶异。“嗯。”“何时想起的？”阿宝微微一笑，轻声唱：“‘一片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你唱起歌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那么好听。”原来，那时便想起来了么？梁元敬怔怔的，神黯然：“没有一日不在后悔。”离开成都，离开李家村，是他人生第一后悔的事。离开东京，离开那个刚刚失去孩的阿宝，是他人生第二后悔的事。第一次离开，让他们一错过便是许多年。第二次离开，让他们从此相隔，昔年那个笑闹、吃甜糕、自由快得像只鸟儿的小姑娘，终究是化作了墙里的一把红颜枯骨，冷冰冰地埋在黄土陇。阿宝去他颊上的泪，：“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去扬州，因为不去扬州，我就不会来到东京，就不会再次遇见你。”阿宝依恋地埋在他的颈窝里，问：“可以告诉我么？你了什么事，惹怒赵從将你关来这里？”“我烧了你的画像，当着他的面。”“……”“为什么？”阿宝瞪大睛。“就是不想画给他。”梁元敬冷冷地说。他一向都是温和有礼的，没什么脾气，阿宝直到此刻才知，原来他格里也是有锐利一面的，只不过，这样的锐利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阿宝忍不住抬起问：“你是一心求死么？”梁元敬呆呆地看着她，清澈的瞳里倒映她的影，薄一动，说了阿宝此生听过的最令人心碎的话。“这个世间，你不在，也没什么意思。”阿宝一愣，泪就那么眶，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别哭，”他用缠满绷带的手指，不太灵活地替她去泪，指着自己心，“你一哭，我这里就疼。”阿宝的泪跟断了线的珠似的，停不来，哽咽着骂：“呆，你这呆……”梁元敬神平静地问：“阿宝，你要走了是么？”他看见了她正在缓缓消失的半，她的膝盖以已经化作了淡金的光，原来灵魂得到超度时，是真的会焕发佛光的。梁元敬没有言挽留，没有述说他的不舍，他甚至没有恸哭，而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他对于这迟早要到来的一天，早就好了准备。于是阿宝知了，当自己消失的一刻，他一定会一碰死在这里，随她一起去了。梁元敬双亲俱逝，三个姊姊也已嫁，找到各自的归宿，在这世间，他没有牵挂，没有他舍不也忘不掉的人，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所以他要随他的娘共赴黄泉，同生共死。不可以，阿宝无论如何也要打消他这个念。她忍住泪，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问：“你知我是什么时候，才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个死人的么？”不等梁元敬说话，她便自己回答：“是亲看到我的尸骨的那一刹那。”

    不是吃不到糕时，不是别人都听不见她说话，也看不见她时，而是亲见到自己的白骨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是死了，她已经成了天地间的一名过客，从此除了活在亲人的心，没有任何人会再记得她。“梁元敬，你认为死很难吗？不，死很容易的，难的是死后要面对的那些，是你的死留给你亲人的伤痛。”右手直至肘以都消失了，阿宝已经无法再抱着他，替他梳理发，便低亲一亲他红的尾，柔声说：“我最后悔的，便是昔年不该草率结束自己的命，我还没有吃够那些好吃的糕，还没看到今的第一枝梨，太可惜了，真的，实在太可惜了。”消失蔓延至了腰，淡金的光粒在半空漂浮着，照亮了昏暗的牢房，那是阿宝洗尽怨气后，最净澄澈的灵魂。她垂眸看着梁元敬，看得那样认真，像要将他的模样地刻在脑海里，带着去投胎，直到辈也记得他。这是她的心上人，是她少女时期最隐秘的心事，她从十三岁起就喜他了，即使后来不记得了，可她还是他，只他，她了他一辈。梁元敬终于哭来，咙发一声沙哑的狂喊：“不——”“不可以说不，”阿宝低，与他额相抵，鼻尖相，“我是你娘，你是我官人，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不然我就不要你了。”“别不要我——”梁元敬害怕地想抓住她，却抓了个空，她的手臂已经幻化成光影。“那你就好好活着。”阿宝的语速越来越快，生怕说不完。“我允许你娶个娘，如果实在喜的话，纳妾也不是不可以，多生几个孩。天的时候，带他们去郊外踏青，看看桃，放放风筝，不要老是闷在家里，不画画的时候，也可以多去走走看看。梁元敬，这世间是很好的，不是没了我就没有意思，我活着时没看到的，你要多替我去看看。”“不，你不要走……”梁元敬嘶哑着哭求，脸上涕泪加，昔日举止有度、洁成癖的梁公，竟也会哭的如同一个孩般狼狈无助。“别哭，听我说，”阿宝吻去他尾的泪珠，“你要娶妻生，无病无灾地过完这一生。我会在奈何桥等你，一世，我们一起喝孟婆汤，如果你提前来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官人了……”颈项以全化作了漫天金尘，阿宝的侧脸也焕发着金佛光，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丽，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来不及了，太快了。她尚有许多话还未跟他说完，然而最后一刻，她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消失之前，她在梁元敬上印一个浅浅的吻。再见了，呆。辈见。怀人最终散作万千金光，那光就如夏夜萤火，温柔地围绕着他上飞舞，在他指尖缠绕，是人的灵魂在和他作最后的告别。光尘消逝，牢房再次陷一片漆黑，梁元敬抱着怀里还沾有她温的衣裙，忽然摸到不对劲的地方，拿来一看，原来是她为他求来的一免罪手诏。黑暗，响起他埋在衣裙里闷闷的哭声。永宁四年，二月十八日夜。“活佛”守真大师于万岁山崇宁寺弥勒宝殿圆寂，享寿一百零九载，功德圆满，魂升西天极乐世界，尸焚化后得三枚舍利，供奉于崇宁寺佛塔，是为舍利塔。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