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 第36

    “阿宝，”梁元敬叹了声气，说，“以后我和你阿哥不在时，不要再这样了，不然受欺负了，没人保护你。”“你会不在吗？”阿宝在他背后问。梁元敬没有说话。总有一日，他也是会要走的罢？过了没几日，梁元敬便力行地向阿宝证明了，不是所有事都需用武力来解决。李家村的人得知他会画画，那多半也会识文断字，便拎了自家小过来，着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地向梁元敬磕歉，认他作先生，请他教书习字。李家村穷得连私塾都没有，一个村的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村民，只有李雄小时候家境好一些，去镇上的学堂念过几天书，略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当个睁瞎。村里的人都没钱，只能各家拿着腌制的一些腊鱼腊、家里的生的充作束脩。梁元敬万没想到自己这辈还有当教书先生的时候，哭笑不得地将东西退了，却将此事答应了来。村里没有多余的房充作学堂，大家便在村那株大槐树听学。立秋在暑节气之前，尚属三伏，梁元敬自蜀以来，天上还没有过一滴雨，荷塘都快要晒了，天气炎无比，唯独大槐树还有一凉风，每日晚饭后来这里乘凉的村民有不少。梁元敬在树教学，没有笔墨纸砚，便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从最简单的“天地人”教起，然后是《三字经》、《千字文》。学生共有二十多个，男孩女孩都有，年龄从五岁到十几岁不等，最大的就是阿宝了，但最不听话的也是她。她不耐烦像别人一样坐着听课，总是神游天外，注意力要不是被偶然飞来的一只蜻蜓引走了，要么就是拿树枝戳梁元敬，这里戳戳，那里碰碰，偶尔还要捉一只瓢虫，偷偷梁元敬的衣领里。“先生！阿宝又放虫到你脑袋上啦！”一个梳丫髻的胖丫举起手。站在梁元敬背后、蹑手蹑脚的阿宝立即瞪向她。梁元敬无奈地将上的青虫摘来，在地上放生，一面对后张牙舞爪扮鬼脸的小姑娘说：“坐回去罢，阿宝。”“无聊！”阿宝气冲冲地盘坐，“还没看你画画有意思！”经她一提，本就因为天，无心读书的学生们都大声起哄起来。他们都喜看梁元敬画画，只因他画的画妙趣横生，不仅画，还会边画边让众人猜他画的什么，十分的寓教于乐。梁元敬最怕吵，二十多个学生，一旦吵起来，能把他的耳朵都吵聋了，只好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学生们一窝蜂地围过去看，七嘴八地猜测起来。“门！”“窗！”“砧板！”“砧你娘的砧板啊！”李二狗拍那人脑袋，“先生会画砧板吗？你再仔细看看！”阿宝挤去，摸着说：“这画的是树罢？”梁元敬角微扬，继续画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大声叫起来：“真的是树！”“画的是这槐树罢？”“没错！旁边还有井呢！”梁元敬噙着浅笑，一手执树枝，一手负于背后，意态轻闲，笔走龙蛇，众学生跟着他脚步移动，睛越瞪越大。“这不是先生么？”“这是我！”“还有我！”“也画了我！”惊喜的呼声此起彼伏。“画卷”越铺越大，原来梁元敬竟将在场的人和景都画了去，包括树冠大、郁郁葱茏的槐树，树旁的古井，井上用来提上来的辘轳，衣袍翻飞的他自己，还有坐在底的学生们。他画的是如此翔实真，就连每一个学生的姿态表都不一而同，有的靠着同伴打盹，有的张着嘴扯哈欠，也有上半前趋、认真听讲的，还有两呆滞神游天外的。众人看着画的自己，都非常开心，还指着同伴哈哈大笑，彼此揶揄。不过，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咦，先生为什么没画阿宝？”众人纷纷趋前细看，见画面上果然没有阿宝。李二狗嗤：“她老是捉先生，抓虫吓他，先生会画她才奇怪。”“你闭嘴！”阿宝捡了块泥扔他，众学生吓得如鸟兽四散，李二狗然大怒，准备以牙还牙扔回去，却见阿宝睛红了一圈，顿时愣住了。奇怪，他心想，阿宝这个泼妇，竟然也会站着默默红？她哭起来不一向是惊天动地的么？这时又有人大喊：“这是什么？好像是只鸟？咦，刚才飞来了鸟么，我怎么没看到？”

    散开的众人又围拢过去看，唯独阿宝，垂首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忽听一人大呼小叫：“我知了！阿宝就是这只鸟！先生把阿宝画成鸟了！你们看！鸟围着先生飞，嘴里还啄着虫呢！”梁元敬听了笑：“四丫猜对了，奖励你一块糖。”说着从袖掏一块饴糖，放四丫掌心。其余学生见了糖，纷纷围上去讨要，很快就将他上带的糖搜刮了个净，还有人没吃到，继续找他要，梁元敬只能无奈地将袖翻给他们看。“没有了。”众学生不依，簇拥上去：“还要！还要！”梁元敬至少被七八个人牵着衣袖衣摆，疼地：“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先生偏心！只给四丫糖吃！”“就是！”吵闹声，忽听阿宝一声暴喝：“啊啊啊啊！梁元敬！你居然把我画成鸟！我揍你！”她着袖冲过来，众人吓得连忙四散开，唯独梁元敬愣地忘了躲开，就这么被阿宝砰地一声撞倒在地。他后脑着地，人都摔懵了，好在底是松的草坪，并不太疼，只是人呆呆的，还回不过神，乌黑的瞳里，倒映着蓝天白云。阿宝摔在他上，捂着被他撞疼的脑袋，皱眉嘶了一声：“你怎么不躲开啊？”梁元敬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忘了。”“……”两人相顾无言。四丫指着他们大喊：“啊！阿宝又打先生了！”学生们四散而逃，向各家的方向奔去，大喊：“阿宝又打先生了！”“回来！”阿宝脸黑如锅底，忙撑着梁元敬的膛站起来，可那些人跑太快了，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她只能悻悻然地摸摸鼻，看向梁元敬，心虚地：“要是我阿哥问起，你可以说是你自己摔倒的吗？”“……”“可以，”梁元敬从地上站起来，拍去衣上灰尘，淡淡，“但以后在学堂上，你要听我的话。”“……成。”阿宝忍辱负重地。“不许再捉虫吓我。”阿宝意识想笑，接到梁元敬严肃的目光，只好憋住笑：“行，还有吗？”“暂时没有了。”梁元敬有些失神，了心，不知是不是方才被阿宝撞到了，现在那里动得有些不正常。这日过后，梁元敬总算摸准了治阿宝的法，那就是不能让她闲来，要给她找事。梁元敬让她坐在他旁边，帮他抓听学不认真的学生，果然她不再调，而是尽职尽责地帮他起了其余人。槐树，朗朗读书声，时常能听见她清脆的骂声。“人之初，本善，相近，□□……”“李二狗！别睡了！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睡觉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李四丫！把吃的给我上来！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好逑……”孩们童音琅琅，摇晃脑，梁元敬认真倾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转移到阿宝上。她正大吃特吃着收缴上来的四丫的零嘴，他着无奈的笑，轻轻摇。“青青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宁不嗣音……”槐树开了，黄白的，密密匝匝地垂来，风过时，纷然落，落满肩。孩们教梁元敬槐，渗尖，一路甜心里。“今夕何夕兮，搴舟。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午后，蝉声不休。阿宝睡着了，脑袋缓缓倒在了梁元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