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旧事 -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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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病 (一)

    这一年的暑好像是趁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一蒸腾起来的。

    梅雨天的,却也不是那辣的酷,而是闷,彷佛置在一隻密不透风的大蒸笼里,动一动,浑就都是汗,不动,浑也都是汗。

    这样的天里,不仅人没有神,动也没有神,就连那些每年叫得歇斯底里的蝉都偃旗息鼓了,死了似的昏睡在叶丛

    顾老爷又去了广州,二姨太三姨太照例是闭门不的,人们也都是一副倦怠模样,完了本分事,谁也懒得再动一

    只有烟云还有神,她去找来了别家的几个姨太太,在那小门厅里放了几盆冰,用风扇对着,然后几个女人就这样聚在一,闭了门打起了麻将。

    小暑不知烟云是什么时候学会打麻将的,但她确实是会,并且打得相当熟练,睛专注地盯着牌桌,细的手指不不慢地撵着牌,十分自在自如的样

    小暑是待在门每隔一段时间去替她们端茶送心的,这是份事,本来也没什么,但是那几个太太也都不是什么正经娘们,平日里气惯了,现在看到个才十来岁的小男孩儿也总禁不住要过去耍一番,尤其是里面一个旧时青楼太太,一次看到小暑时就拿了一双手去捧住了他脸,边笑边对着烟云叫着,“啊呀,真俊的小男孩儿,你留着当人是不是太浪费了。”

    其他的几个太太都捂着嘴笑了。

    烟云拿梢瞥了一,半开玩笑着说,“你要,你领了去。”

    这个太太却真的执了小暑的手半真不假地笑,“好孩。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吃香喝……”

    “辣”字还没有,小暑已挣脱了她也不回的跑了。

    于是那牌桌上的几个人又嗤嗤地笑成了一团,“你呀别自作多了,人家只认了烟云一个呢。”

    小暑是怕极了这些个女人,每一次去时都来时如释重负,门麻将在牌桌上翻的嘈杂声混合了门外的闷,让他觉得这一年的暑天似乎越发的难捱起来。

    小暑在替这些女人端茶倒的时候,他同屋的小李却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呆在屋里。

    他是个不耐的人,因为天气太,上午忙过了,午便只好呆在屋里不停地搧着蒲扇。

    然而还是,并且无聊得,于是小李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一边百无聊赖地从自己的床上移动到了小暑的床上,两张床都是最廉价的那木板单人床,没有什么不一样,然而当小李坐到小暑床上时,却听到的木板发了一类似纸张被压住的沙沙响声。

    小李立即来了神,一把掀开他床上的草席,木板之果然藏着一个纸包,他原以为小暑从哪里偷来了钞票藏在木板,没成想翻开纸,里面包着的却只是一小摞皱的画纸。

    小李看到不是钞票,心已经大失所望,然而只翻了一张,就立刻傻了,这一张张画上的女孩,不是别人,分明就是旧时的四姨太。

    小李发现了新大陆,也不觉得了,翻床,又在小暑的床底摸索起来,在靠那床脚的地方,果然被他摸到了一个纸盒,打开来,里面也没有藏着几个空药瓶,其那个跌打药的瓶,小李倒是认得的,那是一个多月前四姨太差人送过来的,此外还有一截浅蓝绳,这不用想,肯定也是四姨太从前绑在辫梢的。

    小李正窦初开的年纪里,自然是懂得他偷藏着这些东西是什么个意思,正暗自觉得好笑时,响起了敲门声,平日里和他要好的几个伙伴在门外面喊他。

    小李忙去开了门,把他们拉了来,然后把自己的新发现当了笑话拿给他们看,这几个小仆役在大天里本来就百无聊赖着,如今发现了一,也不由的凑在一起,你拿一张画纸,我拿一截绳地取笑逗乐起来。

    小暑回来时,他们也仍旧在拿着那些东西笑着,因为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在看到小暑时,小李还特意举了那张画纸,问他究竟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小暑起初并没有说话,一反应也没有地呆立在原地,那几个小仆役自己笑着笑着,觉得没意思,也就默默地放好了东西准备走人。

    当小暑忽然像疯了一样上去跟小李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回神过来去拉架时,小暑已经像条发了狂的小野狗一样谁也架不开来了,两隻手掐着小李的脖,红着睛把他的往墙上撞,是要杀人的架势,几个人联合起来才勉把他的手反扭住。

    小暑息着,一双睛直直地盯着小李。

    小李大气,朝地上唾了一,心有余悸地骂,“疯。疯狗。”

    那几个小仆役架着小暑的手刚刚有些鬆懈,小暑立即又要上去,好不容易才被拉扯住,小李已经吓得朝后连退了好几步,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小暑被反扭着,镇静了一会儿,一气彷佛终于缓和了来,轻轻地说了声,“放手。”

    虽然那几个人个个年纪都比他大,个也比他大,但却没一个人敢放手。

    于是小暑便也只好任他们反扭着。

    过了会儿,他嘆了气,又说了一声,“放手。”隔了会儿补充了句,“我不打人。”

    那几个小仆役这才放开了他的手,天气本来就,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所有人都是满的汗。

    小李见了鬼一样三步两步地逃到了屋外去。

    小暑却看也不看他,半蹲去,一张张地把被他们蹂躏得不成样,四散在屋里的画纸都捡了起来,碾平了,拂净灰尘,放回了纸包里,又把那些药瓶,绳也一一放回了纸盒里。

    纸包放回床板,纸盒放回了床底,小暑这才对着屋里那几个呆若木地看着他的人淡淡地说了声,“以后,不要碰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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