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 （一）
小暑问烟云，“为什么你要
四姨太？”的时候，烟云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
。
窗帘半拢着，外面仍然飘着细细的雨丝。
这绵绵的雨雪是足足的
了一个多月，从腊月末开始的，到一月
旬了，还是不肯消停。
怎么也不停的冬雨使人心生厌倦，又提不起
神。
烟云的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粉，嘴
也像那些太太们一样地搓抹成了红
，衬着那惨白的脸，有几分像是伤
。
她想了想，又匀了些胭脂膏，细緻地涂抹在了两边的脸颊上。
烟云成了四姨太之后，那些以往见不得人的事
现如今被光明正大地摆到了檯面上，顾家的两个老姨太接受不了，都觉得面上无光，她们责怪不了顾老爷，也不敢当面去针对烟云，就背地里咬牙切齿地骂她“小贱货”，说一些不堪
耳的话。
而人们古早时因为那些臟事就看大不起烟云，如今是更不用说。
但是烟云无所谓，在平日里反而有意在这些人的面前盛装打扮好了微扭着腰走路，一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里的样
。
涂完了脸，烟云又开始拿起眉笔描眉，像她从前读书时对着书本那样专注地看着镜。
小暑只以为她是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
烟云却忽然丢了手里的眉笔，一边对着镜左顾右盼一边懒洋洋地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吃饭？”
小暑一就被问住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烟云又“嗯？”了一声。
小暑只好生
地回答，“不吃饭会饿死。”
烟云
，拿起桌上的木梳，盯着上面的木纹理看，自嘲似的笑了笑，像在和他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就是了。谁都怕饿，怕死。人本来就是贱
的东西，为了一好饭，一个安生
，又有什么不
来的？”
小暑怔了半响，又听她轻轻嘆了气，“每个人的命都是早定好的，晚认不如早认。”
对于她的话，他虽不是全懂，却也不能够认同，然而更不知
如何去反驳她，于是只有一声不语地沉默了。
小暑第一次见到宋瑞祺家的六姨太丹凤恰好是个在一月份很难得没有雨的
天。
他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抱着猫儿玩，忽然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问了声，“哎呀。这猫儿怎么少了一隻耳朵？”
小暑抬起来，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她剪着时兴的童
，一张
净净的鹅
脸，秀丽亲切的模样。
他从来没见过她，也猜不大她是什么人，说是人么，她
上又穿着簇新的洋装，但若说是太太小
么，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于是小暑也轻轻地回她，“原本是好的，先是被人
瞎了睛，又被人剪了耳朵。”
那女孩一听，又嘆息般地摇着连着“唉”了好几声， “什么人，这么的心
。”
正说着话时，烟云过来了，许是因为午睡刚醒过来，她整个人还有些昏昏噩噩，一看到那女孩，立即就神了起来，很惊喜地“呀”了一声， “宋六
，你来啦。”
宋家六姨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烟云，别这么叫我，你还是叫我丹凤吧。”
她这么一笑，小暑立即就发觉了先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宋六的嘴角是朝撇的，平时并不明显，但是一笑起来，那
苦相就暴
无遗。
在老家时，上年纪的老人都说，有这
命相的人，命是最苦的。
小暑的小妹妹就是朝撇的嘴角，结果在七岁还差三个月时，活活地饿死了，就是她活着的时候，也从来没吃过一餐饱饭。
后来他才知，这丹凤的命运也的确是不怎么好。
丹凤的年纪比烟云还要小上两岁，开年才刚满十五岁，前年来的上海，开始跟着婶婶在宋家丫，被宋瑞祺染指之后被收为了六姨太，虽然说成了六姨太好歹比以前要好多了，但偏偏上面那五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联起手来排挤她，又勾心斗角得厉害，丹凤一个乡来的小姑娘，原本就什么也不懂，又生懦弱不会反抗，只能由着她们践踏，日倒比她人时还更难捱。
至于她后面的悲剧，就更是后话了。
烟云是随着顾老爷去宋宅拜访时结识的丹凤，原本年纪经历差不多的，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惺惺相惜地要好了起来。
今天她们是提前在电话里约定好了的，丹凤过来玩，顺便替烟云剪髮。
烟云散了髮坐在梳妆台前面，丹凤左手拿着剪，右手拿着梳，小心翼翼地替她剪着髮，很快的满地都是落来的黑髮。
小暑替她们端茶和心
去时，丹凤正在问烟云，“你这髮留了多久？”
烟云的睛瞅着镜，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好像有几年没剪过了。不知不觉的，谁知就变得这么
了。”
说这话时，她一半的髮已经被丹凤剪成了齐耳，另一半却还是髮。
原本没什么事的，小暑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心盘，茶壶都好好地放到了旁边的桌上，偏偏就是在倒茶
的时候，他瞥到烟云那掉了一地的髮时发了一怔，结果把
的茶倒在了自己手上，被得一个激灵，玻璃茶壶就“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小暑对着满地的碎片懵了。
烟云
着一个怪异的
转过了脸来，“你过来。”
小暑仍是站在原地，低着说，“我会扫净的……”
烟云被他这副样气得反笑了起来，“我让你过来。你是聋了呢？还是在跟我装聋？”
小暑只好一步步地挪到了她们面前。
烟云命令他，“把手伸来。”
小暑伸了手，右手背上被
的茶得发了红。
烟云皱了皱眉，从
屉里拎来一个小圆铁罐的药膏搁在桌上，“自己去
药。然后把地收拾了。”
这过程里，丹凤一直是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
小暑乖乖地拿过药膏，到角落里去药，完了药，捡掉了玻璃渣，就拿了抹布蹲去地，着着，忽然一双穿着拖鞋的脚立在了他跟前，丹凤依然用那很温柔的声音问他，“你叫小暑？烟云说你老家在苏北。
是在哪儿呢？”
小暑想了一想，才茫然地报了那个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有陌生了的地名。
丹凤立即笑了起来，“我们还真是同一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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