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磨 - 厮磨 第77

    人何其复杂。韩锦书只是一个凡夫俗，她后知后觉地顿悟，这个选择，虽然绝大多是为了挚友曼佳，也有小小一分，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消除些许，她那份过于沉重、几乎让她窒息的负罪。也是直到此刻，看见吴曼佳随公车远去的背影，韩锦书才终于明白，姑那通电话里说的“放过你自己”，究竟有怎样的意。韩锦书想，这次的凌城之行，她已经确定吴曼佳如今生活宁静而安稳，这才是最大的意义，现在她要的，是安安静静从吴曼佳现在的生活离去。或许言渡说得对。曼佳在等一束光，等一个让她愿意破茧重生走霾的机会。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件事，而这，求不来。韩锦书遥望着凌城的夕，轻声说：“言渡，我了解曼佳。如果曼佳以后需要我，她会主动来找我的。”言渡说：“好。”韩锦书转过，目光定定看向言渡，看了好久。言渡伸手了她的脸，问她：“看着我什么。”韩锦书还是没有说话。她平静地凝视着言渡，须臾，忽然倾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言渡略微一怔。韩锦书闭上，用脑袋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颈窝，鼻尖发涩，有想哭。她闷闷地说：“我突然发现，你好像真的很懂我，也是真的明白，曼佳这个朋友在我生命的意义。”言渡嘴角很淡地弯了弯，双臂收拢，抱住她。他说：“现在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这个塑料老公还是不错的。”“嗯。”韩锦书脸上绽开一抹浅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言渡老公，有你真好。”国庆节毕竟是举国同庆的日，泰安监狱里的犯人也跟着沾光，伙比平时要好些，这就累坏了在堂工作的吴曼佳，每天起早贪黑，从天没亮就要忙到日落西山，脚不沾地，经常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吴曼佳喜这样的生活。充实，忙碌，而且有意义。加上整个堂班的人彼此亲近，关系和睦，有时边洗菜边听陈和墩叔聊聊家常说说八卦，吴曼佳觉得很有意思。这样忙碌的日一直持续到了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十月六号。吴曼佳晚上回到家，一门，便看见吴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红钞票，愁容满面。她觉得很惊讶，换好拖鞋走过去，坐在吴母边，指着吴母手里的钱，问：“妈……好多好多钱。这么多钱，哪里，来的呀？”吴母沉沉叹了气，说：“今天太好，我寻思着把所有鞋洗了晒晒。结果一收拾鞋柜，就找到了这个。”“鞋柜？”吴曼佳歪歪，还是不明白：“钱，怎么会在鞋柜里。”吴母抬手摸摸闺女的脑袋，一副无奈的语气：“我的傻丫，这些钱明显是锦书留的呀。她上次送了好多东西来，走之前把钱偷偷鞋柜里，是怕我们不肯收。”吴曼佳反应过来，啊了声，怔怔地说，“锦书想得好周到。她的心还是这么好的。”“是呀。锦书真是个好孩。”吴母苦笑着摇摇。这倒好，人也走了，这钱想退都不知怎么退，没法，不收也得收。吴母把那厚厚一摞钱收卧室的屉里，刚要拿钥匙锁好，又想起什么。她从里两张，走去递给吴曼佳。吴曼佳愣了，茫然地抬看吴母：“……给我，什么？”吴母说：“你不是说，你们堂的陈经常请你们吃东西吗？拿着钱，明天去你们单位门的小超市买吃的，分给你那些同事吃。人家平时那么照顾你，人哪，要懂得恩。”吴曼佳哦了声，，从吴母手里接过两张百元纸币，认认真真叠好，放衣兜里。收好了钱，吴曼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用很轻很轻地音量：“谢谢你呀，锦书。”这声话语音量很小，但吴母隔得近，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吴母神复杂地看向女儿。犹豫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女儿，锦书上次来咱们家，跟你提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吴曼佳看向吴母，没有明白：“什么，想法。”吴母停顿了，斟词酌句地试探说：“锦书都跟我说了，她现在是个医生，专门给人修复脸创伤的那医生……不然、不然咱们就请她帮你……”话没说完，便被吴曼佳打断。她朝吴母很温和地笑了，说：“妈妈，今天好累。我先去洗个澡。就不跟你，聊天说说话了。”随后便转，安安静静地了洗手间。吴母一个人被留在原地，叹了气，厨房忙活去了。次日午休，吴曼佳用韩锦书留的钱，在泰安监狱门的小超市里，买了好些零。有瓜生之类的果，还有豆腐之类的小零，还有一些她最喜的草莓味果冻，各式各样，满满一大堆。结账时，收银员大妈熟练地给散装品称重，装袋，最后抬看向吴曼佳，问她：“妹妹，这些东西我都给你装一个袋里？”吴曼佳先是了，完顿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其后地又摇摇。收银员大妈在这儿开了十来年超市，当然也认识这个肤白白、腼腆向，还总是蓄着刘海的呆姑娘。她被吴曼佳前后矛盾的动作逗笑，弯着，耐着柔声问：“你又是，又是摇，到底什么意思？”吴曼佳知自己又闹了个小笑话，脸隐隐有灼，磕着说：“装、装两个袋，谢谢……谢谢你。”收银员大妈便将这些零分成两份，分别装两个品袋，递给吴曼佳。几分钟后，吴曼佳耷拉着脑袋，双手怀抱着两袋零回到监狱。“谢谢……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家。这是一些小零，送、送给你吃。”“谢谢你……上次送我，我回家。这是一些小零，送给你……吃。”……一路上，吴曼佳就这样低着，反反复复低声念叨着这两句话。只为了在再次见到那位警官时，能够不打结w地对他说来。

    她步走得缓慢，一步一步，但不知为什么，藏在腔的心脏却莫名得很急促。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吴曼佳想：不到大大方方从容自信，能够说句相对完整畅的话，也是好的。叫开了门。经过门岗附近时，吴曼佳鼓鼓腮帮暗自了个呼，然后拳一握，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敲了闭的房门。不多时，里脚步声响起，有人把门开了。吴曼佳张得手心都了汗，忐忐忑忑抬起，然后，视线里映一张陌生的脸。并不是那个好心送她回家的向怀远。开门的狱警看见她，神变得有几分古怪，狐疑：“阿雯？你怎么来了，找谁？”“你、你、你好……”一张，吴曼佳结得更加明显。她努力捋直，问那个陌生狱警：“请问，向警官在吗？”“向警官？”小狱警茫然地挠了挠，反应过来，“哦，你说向怀远向警官？”吴曼佳认真。“向警官是新调来的副狱，怎么可能在门岗这边。而且远哥今天还调休了。”小狱警心好笑，又问：“你找远哥什么事？”抱零袋的手收几分，吴曼佳沉默地摇摇，没有再说什么，转离去。背后传来门岗其它狱警的谈声，隐隐约约。“这个阿雯真是越来越怪了，跑来门岗找远哥。”“她找远哥什么？”“谁知啊，抱一堆吃的。”“吃的，送给远哥的？她该不会对远哥有想法吧？”“不可能吧！咱们向队那条件，想跟他对象的姑娘多得跟啥一样，他怎么可能看得上阿雯。”“也是。唉，不过说真的。阿雯那张右脸还是标志的，白肤大睛，就是左脸上那块疤……”“算了算了，人一个姑娘家，也怪可怜的。别说那么多了。”……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钻吴曼佳的耳朵，每一句都成了扎在她心底的针。一阵风起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