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 分卷阅读69

    徐若麟他们都已经重新裹伤，此刻应该都暂歇了去，怔了片刻，终于也和衣躺上了那张烧的土炕。辗转之，只觉腹柔千结，脑里仿佛有无数念在争先往外钻，却又成一团，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直到东方快泛鱼肚白了，这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想醒来之时，却觉痛裂。原来她一向弱，担惊受怕了这许久，昨夜一开始被邹从龙带着逃亡时，又狠狠了寒风，此刻睡一觉，不但没歇回来，反倒发作来，成了病。

    初念喝完了庄里丫送来的药，躺在炕上闭着睛正胡思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睁见是徐若麟来了，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徐若麟已经一个箭步到了她前，示意她不必起来。

    过了一夜，此刻他也已换了衣衫。着了海青常服，脸也刮得净净，线条隽瘦的颏，看起来很是俊朗。这才是她一贯印象的徐若麟。昨夜若非是她亲所见，实在难以想象，此刻面前的这个人，便是那时候那个满挟了重杀戾之气的英悍男。

    初念见他此刻停在炕前望着自己一语不发，心一阵惭愧。只实在是没力气撑着了，只好慢慢躺回枕上，低声：“我真没用……总是给你们拖后……”

    徐若麟见她一把乌发散于枕上，两颊双烧得赤红，一双睛愈发大了，带了病态的清亮。忍不住探手过去摸了她额，十分地手，不禁微微皱了眉。落初念，心更是不安，急忙：“我晓得你事忙，你们先去好了。我在这里等周家他们来就行。”

    徐若麟没有回应，只扯了条凳坐到她榻前，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三十八回

    初念听他问及自己以后打算,脑海里便立刻掠过先前她托母亲王氏捎带给祖父的那封信，不禁一怔。

    徐若麟此时，却是丝毫不知她的心思，见她表呆呆的，以为她还迷惑不解。踌躇了，终于望着她，提醒：“我是说，了这样的事，你回去后,我怕你会受委屈……”

    初念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似她那日，在众目睽睽之，被赵竫派来的假扮贼人行掳走,如今事发过去已经十多天了,就算她像此刻这样清清白白地回去，也是有嘴难辨。在这个视女名节甚至重于命的大环境，想来绝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

    倘是从前的司初念，遇到了这样的事，徐若麟此刻的担心倒也不是多余。只是如今的她，想法却早已有些不同了。见他望着自己，便哦了一声，只：“我不回去的话，还能去哪里？事虽非常，只也非我所愿。我问心无愧，谈不上受委屈。”

    徐若麟见她斜斜侧卧于枕上，说这句话的时候，睫微垂，神十分平静，瞧不半的勉刻意。压心随之而起的惊诧，定定注视着她。

    她会这样应答，让他确实到意外。

    她和他这司国太所谓“无君无父”的异类完全不同。他太了解她了：名门闺秀，所以珍视名誉，愿意为了旁人的目光而掐灭自己的天里的鲜活。上一世，倘若不是他费劲心机尽手段，她想必就会是那样一个持守着淑贞直到老死的女。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格，那时候的他，其实亦一直明白，纵然她已经被他占有，但那颗心，却始终没有像那样与他契合为一。哪怕，偶尔即便能从她那里受到些须两相悦带给他的真正愉，但愉之短促，也就如一间暗室偶尔被开了窗，方透半缕的光，随即便又被闭了。而屋里，剩的只是更为久的沉默和无尽的黑暗。所以方才，在他步她屋前的设想，他觉得她应该正在为此焦惶，甚至想象过她遭受言蜚语后无助哭泣的模样。就这样送她回去的话，他实在是一百个不放心。也是极力忍住了，才在说完那句话后，没有接着说“你要么不用回了，往后跟着我便是”的话……所以此刻，得到她这样的反应，饶是向来机的他，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接。沉默了片刻后，终于迟疑地搓了搓掌心，再次求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倘若有顾虑的话，跟我说没事。我会……”

    初念密的睫微微动了，抬看向他，打断了他的话。

    “大伯但请放心，我真的没什么。就算真有人拿这说事，我也不会在意。我既不在意了，又怕什么闲言碎语？”

    徐若麟凝视着她，慢慢呼了一气。

    这一刻，连他自己也有些迷惘了。对于能说这话的这样的一个她，他到底是真的放心了，还是更加不安了？如果说放心，是因为此刻的她比他想象的她更加明智的话，那么他心底里的那丝悄然而起的不安，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还来不及细想，见她已经撑着炕沿起来，坐跪后，朝他裣衽一礼。

    她的这客气举动，让他心底里的那丝不安愈发烈起来。像被针刺了一般，猛地从凳上起，有些仓促地：“弟妹，你这是什么？你还烧着，快躺吧。”——他在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想唤她“”，就像昨晚生死之隙他心无旁骛时随心随唤过她的那样。但是此刻，面对这样的她，“”两字，却是如鲠在，咽不，更吐不。

    初念施完礼，抬起郑重：“从昨夜到此刻，初念一直都没机会向大伯和邹大人他们谢。方才这一礼，烦请大伯帮我转达到他们面前。你们都是铮铮的汉。救护之恩，初念铭记在心。惜无以为报，往后能的，也就是在佛前时时祝祷祈福。我晓得你们和我不同，并非闲人。如今到这里了，倘若还因我而滞步，我实在惶恐。你们有事尽先行离去。倘若不方便叫人晓得这所的话，再过两日我好些，烦请这里的庄主将我送去济南与他们会合便是。”

    徐若麟盯着一板一说话的她，忽然像被压了块石般地躁闷起来，勉压不快，不过只嗯了一声，：“这里确实不便留这么多人，他们今日便先走。我留。你主意既定，等你病好后，我会叫此地庄主送你去与他们会合，就说你被劫的当日恰被他偶遇所救。这家人祖上是开国功臣，如今的庄主也素有侠名。有他面说话，也算勉遮掩一二。我不扰你了，你好生歇着吧。”

    初念对于他的了解，决不会比他之于她少半分。他才开，她便听了他话声僵，知他有些不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