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已尽[克系/中世纪/双xing] -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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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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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书桌上。劣质桦木的桌椅摇摇坠,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让他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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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半暗不明,雪松沙沙作响。罗利那炙的吻原来是他刚刚用来照明的烛台被风刮了,蜡油倒在了他脸侧压着的旧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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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坐直腰板,酸胀的小臂,睡朦胧间看见翻开的书页上散发着诡异的荧光,写着“不可知、不可抗”——他猝然惊醒,迅疾转看向房门方向——门闩还卡在原,他几不可察地舒了气,回过来重新上烛火,拿了把铲封蜡的铲把蒙在书页上的蜡油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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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字迹凌的手稿显来,是一个年代久远、非常繁复的图腾,又像是迷;也是荧光的笔迹(某些角度却是泥沼一样的绿),但几乎看不清细节,因为都被浅不一的黑字样覆盖了——“无悲无喜无形无过去无当无未来无亘古无永恒无理与命运无镇定与焦灼阿南克阿南克阿南克阿南克……”大团大团的墨像被风撕扯过的落叶、像被海洋剪切的石礁、像聚团的乌贼、像遮蔽月亮的稠云、像鬼的翅膀。似乎它们原本应该起到遮蔽什么东西的作用,但后果却是把图上唯一的细节凸显来了:那是震慑的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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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睛吗?是睛。是睛吗?不是睛……

    刮完蜡块,像驱散一群着光线的蝙蝠,狄愣愣地盯着那里——不是,盯着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就伏卧在这个位置,如果是梦,那就应该是它正与他四目对视;而当是现实,它的睛(或者说,它)就在舐他的脸颊。

    梦。现实。

    梦……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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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的肌痉挛着,渴望与惊怖的神现。最后狄动几,然后把书合上了。那准确说是一本很薄的册,他把它对折,藏到了柜一本被他掏了里的圣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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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楼的钟敲响了五,今天需要清洁唱经,他不能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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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拉开椅走到角落的盆架前,把手放木盆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他的双手都沾着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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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地抬起,盆架上的镜倒映他的脸:一个苍白(但墨同样蹭到了脸上)、郁、绿睛、发和他上的神袍一样黑的年轻人,颈间挂着个古旧的十字架吊坠。

    ?

    他面无表地盯着自己,用手指把脸颊上的墨拭掉了,留用力的红痕。

    “无悲无喜无形无过去无当无未来无亘古无永恒无理与命运无镇定与焦灼阿南克阿南克阿南克阿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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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字就是他写的——虽然他毫无记忆,但是他意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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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来说,人们会在衰老才会意识到劳作给自己的腰和膝盖带来多大的影响,妇女或许会早一些,大约在育和喂养的时候。而狄不是妇女,他如今也才不到二十岁,是如果属于林恩索尔的土地和财富仍在、他也未能掌它们的年纪,但腰痛却已经是他的一位老朋友了。于是他只能借着手臂的支撑支棱起来,选择在专注于准备洗礼的修士踩过他刚净的地面时休息片刻。

    “宙斯曾把达那俄斯的女儿们扔地狱,惩罚她们杀害丈夫的罪行。”罗利在茶壶蒸腾的并茂地与他说。

    “在冥界火的蒸汽之间,达那依得斯们必须将一个无边桶,直至时间的尽。”

    他起在盥洗室倒掉桶里的,走到院,那里有一井。这是一个海崖上的教堂,井咸腥,又让他想到了血。他弯腰,腰又开始痛了。狄,逐渐盛满的桶他面无表的脸。

    “她们为什么要受罚?”年幼的男童不解地问。

    “因为她们杀死了她们的丈夫。”

    “可是,是他们先掳掠了她们。”

    “那并不能改变什么。”他的叹息着说。

    狄看着康拉德主教从媪手接过婴儿,诵着,一手托着他的颅,一手扶住腰背行浸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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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德曼就站在一旁,袍、手握权杖,神谦卑而激动。

    这是他第三个儿,他依旧欣于孩的到来,但狄相信,这个两鬓斑白的国王应该已经不起第三次的失去了——前两个生、夭折,起同样的名字:“查德曼”,没有一个渴望继承者的父亲能接受这样的噩耗,更何况当这个受洗者肩负着王国的未来。

    不过,只要这个婴儿如他父亲一样听教廷的话,他们会很乐意让他得到王位的,甚至可以很早就能得到。一位坐拥富饶土地的少年国王总是很容易被把控的,而成年的、独立的、有自我意识的总是比较麻烦,好比如查德曼的弟弟克洛维:他的对抗让教廷只能无奈地杀掉了他的孩、他的妻、他自己还有拥护他的臣民。然后为了这个王国,他们把他足够听话的庶兄从庙宇里拉来,告诉后者“权杖属于你了”。

    在母亲颂读的善书里,在唱诗班的歌声,狄一直都知,布是慈悲又血腥、温和又残忍的,圣和鲜血是孪生妹,经常共同存在。这曾能让他自我安——我只是生在了一个需众生之血浇神明的时代,他也藉此意念度过了很的日;但自我宽多半无益,无法消解父母姊的死亡、无法消解禁锢他的枷锁、无法消解他人的恶意与侵害。

    他隐匿在挂毯后的影里,潭一样的睛盯着祭坛的方向。

    教堂里的人都在唱经,耶稣的名字、圣母玛利亚的名字。他们唱他“我来到世上,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居于黑暗”*1。

    真对啊,狄想。经文并没有不对的,神明并没有不对的,但他厌恶对错这个词。因为对错是愚妄的生灵造的概念,他们以神明的言语为臼齿,用来撕咬、啃噬更愚妄的生灵。

    他看着琉璃窗上的圣母,看着彩绘的鸢尾、闪闪发亮的天使的羽。这是一个沉的午,窗外的太还蒙在云层里不过气来,而月亮却早早地挂上了天空,划成诡异的、弧度向的白纹。这艘愚人船*2空的,因为愚人都掉落在海崖上的教堂里了。

    经文并没有不对的,神明并没有不对的。可是,他不会相信的。

    -

    “那些期待你胆怯的人们留的文字,肯定不会使你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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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唱:“先求神的国、神的意,所有的一切就都加诸给你了。”*1

    他闭上了睛。他念他心的名字:

    “阿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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