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洲 - 4

    陈颂背向方赫明，方赫明抱着他，两只手环过他的腰背，抵在他肩上。方才陈颂吻他，像把他这搁浅鲸鱼送回海里，而现在他拥抱着陈颂，温且真实。一昏沉的快乐降临此地，可方赫明不愿轻易把时间浪费去睡眠，他想和陈颂聊聊，很久没聊了，尤其关于过往故事，最琐碎的，最能勾引旧的。

    他声音和动作一般轻地问陈颂：“你还记得毕业时候吗？你唱了首歌。”

    陈颂在昏暗光线里睁着，看窗帘一束漏光里的浮尘上翻飞。他预如果这时候闭上很快就会陷无梦的睡眠，但他没有，他听见这问题之后照方赫明说的回想了一。

    他想起来方赫明说的，毕业聚会那一次。那场面上他没有特别要抒发的离愁，但也不不合群的那一个，裹挟在同学一起为毕业这大事件缀。有人提议去唱K，年轻人们聚一时来往都在那几个选项之，没人有别的意见，他们前拥后簇地过去，一样卷过一条寂寂的街，没有再回来的时候。

    那一天人人都开两句，陈颂不是例外。到他站在麦克风前时场面气氛已经化成火一滩，成了年的买酒喝，没成年的靠果饮醉。没人真的在意唱什么，来声音和快活就行了。陈颂站在包厢最前边，方赫明专注而清醒地看着他，遗憾未得到他一个回望。唱首什么？陈颂手指在歌上划动几，前奏响起来了。

    毕业这天，离别之刻，他唱《Lonesome Town》。他声音是偏低的，开那刻恰好有人摔碎一个杯，嘈杂的一片混响那支歌像一片汪洋似的不受注意，方赫明坐在角落里，不是最挨近他的，但每个发音都听见了，可能是唯一一个毫不分心地听着，一首歌像被他唱片，脑海里循环多年。

    陈庆偏低的嗓音循着缓缓的伴奏，他压抑地唱响：

    “There’s a place where lovers go

    To cry their troubles away

    And they call it lonesome town

    Where the broken hearts stay

    ……

    Maybe down in lonesome town

    I can learn to forget”

    一首短歌。摔碎的杯之后，又有人哭起来了，是男生，也可能是女生。他们呜呜地哭着，倾诉说：“我不想走，我舍不得……”

    哭声，歌曲的尾音和包厢里彩球灯光一同在陈颂上淌，方赫明看着他，他上光是红的，蓝紫的，像在他面前遮上一把孔雀尾羽，然后又是红的，成了灼烧的亮光，陈颂好像要陷火里去了。他在这暧昧灯光里笑了一，神扫过整个包厢里的人和，短短一瞬好像也看向了方赫明的睛。我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在陈颂的神之，在哭泣和明火一样的灯光之，方赫明也这样轻声说。

    陈颂伸手，把那条窗帘隙拉上了，光束随着他动作消失。他回答方赫明：“我什么时候唱过？我不记得了。”

    他翻了个，坐起来靠在了床，俯视方赫明。虽然屋里暗暗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可方赫明能想见陈颂一双寡睛。每当他厌倦而想摆脱，他就那样看着方赫明，使方赫明败阵来。这一次也是，陈颂知他不愿听见什么，却要说给他听：“我忘记了，你也可以。你不应该再记得了。”

    陈颂说什么都可以是对的，唯独这次方赫明咬着牙，不妥协。他难过地反驳：“我一直都记得。我忘不掉的。”

    他前覆盖一片影，陈颂向他俯，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睛，他彻底地失明了，信念也跟着动摇。

    陈颂的声音贴着他耳廓响起，挨得太近，差成为话。可是陈颂说：“除了怀旧，我现在还有许多别的事要考虑了。”

    沿着这个话，方赫明喃喃地问他：“比如活着？”

    陈颂同意：“比如活着。”

    方赫明的声音持续地小去，几乎像梦里模糊的呼喊。他又说：“比如回来。”

    陈颂不再回答。他手掌拢着方赫明的睛，的轻微颤动也能明确地知。这时候他到泪从自己手落，有谁又无意义地哭了起来，像十来年前一样。

    昨日不可追，今日当逝去，世事如此。陈颂明白，方赫明应当也明白，至少陈颂离开他的那天，他就应该学会。他明白的，甚至心底也已经承认，他只是不接受，所以他过得不快乐。这条奔腾狂之上，陈颂顺着风和的蛮力远去了，他还攀着枯枝朽木留在原地，等陈颂逆回到他边的那一天。他是真的在等这不可能的梦吗，还是只是等待。

    陈颂想，如果他不是来这谈的就好了，如果他只是见见初恋，睡一觉，醒来离开，那就好了。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方赫明的手就伸上来，摸过他的脸，勾过他的脖。他理解我的意思了，陈颂想，或许初恋人之间确实是有某默契的。他顺着那双手的力度躺回方赫明边，脑袋枕上他的胳膊。“好梦。”他说。

    陈颂闭上了，庞杂的烦扰被压低的黑暗驱逐开，他可以更地想一些事了。多年前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延展去，一个小却纷的舞台，是被浇的伤怀戏剧，又被久年岁浸得变形。他记得幻变的灯光映着自己走去坐卡座，那之后是方赫明。他当时没有很留心，现在需要费些力气来回想方赫明又唱的什么呢……啊，他想起来了，《去吧》：

    “……

    去吧无谓再回

    不须理往昔如何

    今天你要走难留

    我重提曾共过有如何

    ……

    无言话别 唯合起两为求

    永看不到你走

    走到远方

    ……”

    灯光熄落了，人都离场，睛闭上了，无梦的睡眠来拥抱他。他最后想，方赫明其实明白的。简单理，人人都会学懂的，他只是最不抵抗，最先结课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