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太好吃了。

    接来魏弃之细无遗地给我复述起我这半年的浪，我一开始怎么狼狈地刚一安顿就被官兵找到或者被人举报，我怎么东躲西藏，东奔西逃，怎么最终发现唯一留给我的生路只有当乞丐。他平静地，温和地，隐隐带着一炫耀说着我的生活，那么多我不想回味的细节。我被人踹了脸，想打人又最终忍了。有人要我爬狗，说爬了就给我钱，结果爬完后他给我撒纸钱。几个人去欺负我边一直跟着的那个浪儿，我去帮他揍回去，晚上他们过来往我们住的破庙放毒蛇。

    阿信，你从来没离过我的手掌心，何来回来一说？他一向喜用他给我起的字叫我，以前这是显示他对我的信重，现在这让我觉得他在指控我对他的背叛。

    我当时觉得：我就不该来。我看着他的睛，有一觉魏弃之别说原不原谅我了，他现在让我活着就是想看我的窘境，我因为背叛他离开他过得那么惨，等他看腻了，我就可以死了。

    严格来说，我一直知魏弃之很可怕，很多人都怕他。但可能因为他一直对我太好了，所以我就一直没想过，他也可以让我这么怕他。

    我以前对我在魏弃之的那些所谓的功劳和资历都不屑一顾，现在我却免不了这样想：我好歹是跟随他最早，认识他最久的属。和他一起上战场，跟他冲锋陷阵，生死。把他从尸山血海里拖回来。我

    但是，好吧，这些都不作数了。像他这样的人，不看你为他过什么，只看你为他没什么，或者了什么他不许的事。要不然我也不会觉得我受不了他，我得离开他。

    我又开始想别的。我想我今天还能活着去吗，想我以后还能活多久，想既然我被魏弃之一直盯着，我是不是得赶和小分扬镳，别牵累了他？

    魏弃之一直看着我，不说话。他就是这样，不说话，等别人说。虽然不知该说什么，我还是得说。我着开了：

    那我现在能走吗，大人？

    魏弃之回答我回答得很脆：可以。

    我愕然，又有劫后余生的觉。我转就想跑。可是突然间，就那一瞬间，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历练的警觉提醒了我。我回，看到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一手握住了佩剑的剑柄。他看到我回，微微惊讶，笑了。

    好吧，阿信，他踏过案几，缓缓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什么想回来？

    ＊

    我想我知魏弃之希望我说什么。无非就是狗阿谀主人的那一。什么小的罪该万死，忘恩负义，离开了主您才发现您对我那么好，偌大天地里只有您这里才是我的容之。求求您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为您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首是瞻

    但是我嘛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刚正不阿的大丈夫，贫贱不移的君，可我就是，有时候，特别特别的，直，不怕死地直。

    ＊

    烧太好吃了。我说。

    *

    我的武功是魏弃之教的。也不能这么说，我那时候都十七八岁了，错过了正儿八经学武的最好年纪，魏弃之也就是指指我拉个啊扎个步啊修个功啊。然后就是多和我打打架。他说我可真是天赋异禀，没学过什么也能和他有模有样有来有去地打上几个回合。我说我可不是没学过。我们村里好些条野狗，没事就来指我怎么打架。

    魏弃之当时脸一就拉去，好几天没有对我笑过。后来我受人指才明白：这个心思一也不敞亮的家伙觉得我骂他是野狗。

    ＊

    我闪过他的剑锋，勉力回击，连他对衣角都没抓住不说，还被抓住破绽，叫他的剑狠狠了我的手臂，铁鞭似的被得生疼。幸而只是划破了衣服，没破。我不敢再纠缠，一路后退，想夺门逃走。他本不给我这个机会，直接一脚把我扫倒，提剑就往我心刺。

    我说实话啊，我知我刚才那样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可我不就说了个烧好吃吗，他至于吗气成这样！我还没说他是胡生的小杂呢！

    我往旁边一，听见地板破碎的声音，相信如果我没躲过，我肋骨都得给他用力震断。

    我连带爬地起来，和他拉开距离。可这屋再大，也就是个屋，有墙的。

    魏弃之也知我没地方逃了，慢悠悠地把剑来，慢悠悠地对我笑。他笑得我那叫一个怒从心起。

    魏稷！你这个说话当放的孙你说我可以走的！

    我还说过，我不放过叛徒，他说，阿信，我怎么对付叛徒的，你说说？

    活生生剥了挂旗上。

    光让我回忆，我就觉得一恶心和反。就算我也恨那人的背叛，可看着那副惨状，终归还是难以苟同。

    太过了。

    魏弃之一步步向我走来，走一步就跟命似的我觉得我的活就少一分。我四张望，想找一条生路。见我不说话，魏弃之又问：我对你不好吗，阿信？

    他刚告诉他爷爷我这半年的惨相都是他的授意，刚握着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往我心刺，刚刚暗示要把我的剥了挂旗上，现在他问我：

    他对我不好吗？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说：

    魏弃之，说真的，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因为念着你的那好，被戾太关起来好吃好喝好言相劝时，没就那么从了他，好让你这个臣贼抄家灭门斩首示众。

    ＊

    因为我说的话太好听了，魏弃之把我制服后，没有一剑了结我，或者剥我的。他抓着我的发，把我的往墙上砸。一开始我还能说句孙放开你爷爷，几之后我就到说不清楚话了。很疼，耳朵里都是嗡嗡声，前都是血。

    我听到有人来问魏弃之怎么了了什么事。还是我耳熟的声音，但我想不起来那是谁了。他肯定没我这么糊涂，一就认了地上被大将军抓着发满血的人是我。

    刘、刘他刘了半天，也不敢叫我将军，也不敢叫我大名。

    魏弃之说，去，没他允许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

    我被魏弃之拖着不知拖到了哪里。我听见哗啦啦东西扫到地上的声音。那个案几。他让我靠在那，然后很重地给了我一嘴。我觉牙都快叫他打掉了。

    阿信，伶牙俐齿不适合你。他的声音离我很远，后来又离我很近。他掐着我的颌，让我张嘴。我听见他的笑声。他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喜吃？

    然后他把一个东西我嘴里。一个很，很，很，很的东西。

    好好吃。魏弃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