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

    45.

    最近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很悲伤的事。

    急诊耳鼻科的王大夫是杨医生的大学同学兼球友，他俩有空经常在医院后面的羽球场打球。

    本来我是不知这件事的，那天杨医生班突然和我说明天要去参加葬礼。

    谁的？谁去世了？我一脸茫然，地盯着杨医生疲惫的脸，我很怕她说名字，仿佛那人本没有逝去，一旦杨医生说名字，就铁铮铮判决了那人的死刑。

    隔王守逸，杨医生蹙着眉，张开手臂，过来让我抱抱。

    我这才知原来王大夫前不久就得了心肌炎，本来就停了工作在住院，那天以为自己恢复得不错，就和ICU的蒋大夫楼打羽球，结果心率失常，致休克猝死，ICU的蒋大夫都没能把他救回来。

    在我印象王大夫是极好的，每回见他脸上都笑嘻嘻的，是天生的乐天派。

    医术也极其明，疑难杂症总能被他解得七七八八。

    听杨医生说，王大夫的妻是家主妇，女儿才刚刚上幼儿园，上又有二老需赡养，但家脊梁就这么倒了去，一家虽不至于冻馁于街，想必也是捉襟见肘。

    科室里大家决议捐钱，我偷偷多捐了一。杨医生把我箍在怀里，僵的脊背慢慢柔，摸着她的腰，我总觉得杨医生最近好像瘦了一。

    明明本来就已经很瘦了。

    杨医生和我各自有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行有余力。我们也不像科室里其他医生护士一样有小孩，彼此父母边又都有存款，并且决不想成为我们的负担。

    我和杨医生是比科室其他人活得轻松自在些，多捐一也算是尽所能了。

    我安地拍拍杨医生的肩，语气故作轻快：好啦，人就是会突然不见的，过好当就好啦，所以今天我们去吃吧，可以吗？

    我想今天应该没人有心菜了。

    我近来算是越发了解杨医生了，因为病人是陌生人，所以他们的死对于杨医生而言是有距离的死，即使心有动也只是丝丝微漾，掀不起轩然大波。

    而养的小狗去世了，又或是朋友同事去世了，因为他们生前带给了杨医生好，他们的死往往会像一骨的刺，时常牵动神经引起伤痛，持续地发作以表明曾经来过。

    医生其实并没有那么冷漠，并非对生死之事超然外。

    杨医生一气，松开了怀的我，却牵起我的左手，挤个笑，看上去像是又充满了能量：走吧，吃什么，上次那家日料行吗？

    我不要，我要吃地锅！冬天就应该吃乎的，能让整颗心都温的。

    杨医生假装思忖片刻，面难：也不是不行，但现在听你的，等会儿回家你要听我的。

    我后背一凉，立想到些七八糟的事：那我不要吃地锅了，日料就日料吧。

    晚了。

    46.

    对于王大夫这件事，虽然杨医生面儿上表现得释然了，但我不知她心里是否亦如此。

    王大夫的葬礼我也去了，王大夫的妻女都很憔悴，撕心裂肺喊着王大夫的名字，声泪俱怪罪他抛弃了她们母女俩，都没能好好说一声别就这么走了。

    杨医生从灵堂起就一直牵着我的手，其间也没有松开过，只是蹙着眉没和我说一句话。

    医院浩浩来了一波人，转间又匆匆离去，我转回望时只见着白布生烟，一丝一缕消失在这风尘仆仆的人间。

    我们要好好的。杨医生蓦然开，低与我对视。

    当然！我们都要好好的！

    杨医生抿嘴笑了一，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去，指腹一挲着我的手背：小孩儿，说真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呸呸呸，咱们要命百岁呢！我大声反驳，又突然想到什么，介于你比我大十岁，那我只好委屈一自己，比你少活十年好了。

    反正，只要你在我边就好了，变成比我还老的老太太我也不会嫌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