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奇洛李维斯回信

    林汀先洗完澡，回到卧室时，他和倪嫣的手机刚好都弹消息提醒。倪嫣的消息是江游发来的，他问她，周天有空吗？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直到屏幕暗去才拿起自己的手机。

    邮箱弹一封新邮件。为了看倪嫣主页注册的账号，林汀不知怎么退订订阅，总是会定时收到推送邮件。也可能是他不想清楚怎么退订，因为新邮件的提示音会让他心悸。

    推送有延迟，倪嫣的动态是今晚八发的，那时她估计还和江游在一起。林汀皱着眉将那些照片一张张开，倒不全是今天拍的，有前两天雨时彩新鲜的落叶，一个小熊形状的汽车胎，堆在垃圾桶旁边的鲜和拐杖，琐碎鲜活的她所拥有的时间。最后一张是合照，有糕、蜡烛、男孩纯粹的笑脸。倪嫣不在这张照片里，她喜拍照却讨厌被拍，所以林汀不能看到她那刻的表，但他能受到她是开心的。光影里藏着捕捉者的心，倪嫣曾这样告诉他。他受到了，她在这些他缺席的时刻依然毫不动摇地快乐、汲取着幸福的心。

    林汀退回邮箱，将推送邮件删了。收件箱界面很净，里面的邮件都来自同一个地址，最新的日期停留在去年一月一号。

    那封信很短，只问他：林老师，死之前我能和你吗？

    林汀伸手，细腻的指腹过那串电地址，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和一个单词，Lyra。

    他有一把坏掉的大提琴也叫Lyra。用古希腊时期的弦乐给自己的琴命名或许有些奇怪，但他看到琴的第一脑海里就冒了这个单词，就像他后来见到倪嫣时也想着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她适合被抱在怀里，拨好听的声音。

    人类拨动世界上第一件弦乐时是怎样的？林汀第一次抱住倪嫣时，有了些许了悟。是狄奥尼索斯庆典，是狼狈颤抖的日，他在琴音溺，漂成一枚狂的音符，被恶的血染成纯黑，不能控制地将与恨在琴弦上涂抹。

    莱雅，他的小小莱雅。手指抚在她纤细的肋骨上时，林汀这样想到。

    收件箱里躺着九十封信，从前年九月到去年一月。最早的一封拘谨又规矩，说她很喜今天上课的容，也很喜拉姆斯。林汀当时想问她，是要保研还是留学？其实他向来给分大方，她大可不必如此。但于礼貌，他还是回她，谢谢。

    后来她又发了两三封信，林汀才觉不对劲。要分不是这么个要法，他甚至还不知她是谁，上的哪堂课，而她已经从拉姆斯聊到昨晚的月亮了。他回信问她是谁，她便许久再未来信。

    有一天林汀习惯地清邮箱，不需要的工作邮件已经全删了，最后只剩那几封没有署上名字也没有表明来意的信，地址是一串数字和一个单词。

    Lyra，很巧，是他最但不小心坏的那把琴的名字。他回想着那天追问她份时合乎礼节的词句暗的不满与不耐，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趁着那晚失眠，林汀给她回信。他不再追问她是谁，自作主张地称她为Lyra。Hi   Lyra，他起了个，然后停了很久。想起她一贯自说自话的作风，便自顾自地写，秋天很好。

    信发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她没和他讨论天气，而是说，林汀，生日快乐。

    林汀盯着短短六个字，愣住。他想问她如何得知他的生日，又怕她再次被这问吓跑。他踌躇了一会儿，突然又收到另一封信。

    生日是之前在网上搜到的，希望没有吓到你:   P   还以为会搜到讲课的视频，没想到却看见很多演奏记录。很想在现场听，但今天听课时又觉得，那些漂亮的音符只是换了演奏的方式，也不算遗憾。

    平日也快乐。

    林汀摘了镜，半张脸埋在手掌。时针转过零，他三十岁了，庸常的人生不值得任何嘉奖，却还能谢命运赐予的这勉的快乐。

    世界上最痛苦的四个字，周日晚上，希望你永远不懂。

    时针快转过零，要周一了，无趣的周末不值得任何嘉奖，却还能谢命运赐予的这勉的快乐。